第18章 蕭韓鬥詩(下)(1 / 2)

蕭恒也已經伏案寫就,然後遞給了程元振。程元振輕咳一聲,便肅然念道:

“楊柳戲春渚,霜霰繞曲池。

浦沙連岸淨,弦管奏花深。”

程元振吟完,場下立有人擊掌叫好。此詩言淺意濃,景真情真,頗得大自然的真趣。這首五絕與韓滉那首七絕詩一比,倒是各有千秋。可見韓休與蕭嵩的子孫都是雛鳳聲清,頭角崢嶸。

“好句浦沙連岸淨,弦管奏花深。”刑部郎中陸潀更是譽不絕口,笑道:“蕭郎才誇八鬥,奔逸絕塵,頗有蕭太師當年之風。我看這首詩的意境,比起韓舍人那首還要妙上三分。”

陸潀是睿宗朝宰相陸象先的孫子。他的父親陸泛擔任秘書少監,襲爵兗國公。蕭、陸兩家世代聯姻,他自然得親自為蕭恒撐場。

南朝時的江東門閥,過江稱為“僑姓”,以王謝袁蕭為大;東南則為“吳姓”,以朱張顧陸為大。若說蘭陵蕭氏是僑姓門閥的晚昏餘霞,那麼他們陸氏便是吳姓大族的暮景殘光。在這個關隴豪門與關東世家把持天下的時代,他們便是江南士族在朝廷的擎天玉柱。

蕭恒臉一紅,麵有愧色。陸潀本是一片好意,可效果卻是適得其反。因為在場的達官顯貴都知道他們兩家是連襟,陸潀的誇讚不僅沒起到撐場的作用,反而降低了蕭恒詩作的含金量。

果不其然,陸潀話音方落,右拾遺柳季華便是冷嘲熱諷道:“陸郎真會往自己表兄臉上貼金。如此自吹自捧的能力,下官實在自愧不如。”

右拾遺柳季華出身河東柳氏東眷房,他的姑母便是韓休的妻子。見陸潀尊己卑人,他自然得出麵為表兄韓滉打抱不平。

“柳季華!你在說什麼?”陸潀疾言遽色道:“你在辱笑我!難道蕭禦史的才華便比不上韓舍人麼?”

柳季華的官職雖低於陸潀,可他卻是不屑一顧道:“下官隻是就事論事,實在是韓舍人的詩作更高明一些。”

柳季華家世顯赫,畢竟河東柳氏乃是關中四姓之一,與京兆韋氏、河東薛氏、河東裴氏同為關隴士族的領袖。柳季華兩位堂兄柳識、柳渾都是當朝才子名士。而他的堂姑母更是唐玄宗的柳婕妤,她為李隆基生下了長女永穆公主與二十皇子延王李玢。以柳季華的身份,自然不會畏懼蕭、陸兩家的權勢。

謝雲莞爾而笑。韓滉與蕭恒既是名門嫡子,又是儒雅朝士,自然不會當眾交鋒。而這時候,陸潀與柳季華便出麵為自己的表兄角鬥助力。這種情景,也可算是蕭、韓兩家之間的一場的代理人鬥爭了。

長安城內的世家名族,彼此間關係既是盤根交錯,又是勾心鬥角。蕭、韓兩府的恩怨爭鬥,本是許多人喜聞樂見的事情。此時見兩家重啟鋒芒,眾人不僅沒有勸阻,反而是添油加醋,巴不得他們鬥個你死我活。所謂官情紙薄,官場上的人情就是這麼殘酷。

這時集賢校理蕭穎士終於站起來勸阻道:“文人鬥詩鬥酒,本是風雅之事。廣平王與眾位貴人尚未評論,兩位又何必因此嘵嘵不休?”

蕭穎士字茂挺,乃南梁鄱陽王蕭恢的七世孫。他亦是蘭陵蕭氏的後進子弟,與蕭嵩、蕭恒之間算是遠親。隻不過他與集賢殿學士柳識私交甚好,所以不願意看到兩家之間蟻鬥蝸爭,這才挺身勸阻。

蕭穎士四歲能作文,十九歲就考中進士第一,乃是有名的神童。他如今年紀不到三十,卻早已名揚天下,世稱為“蕭夫子”。他既親自開口勸止,柳季華與陸潀自然不敢再繼續造次。

李俶微微一笑,這才出來和事道:“好了,韓舍人與蕭禦史都是一時俊傑。兩位不必為此而起絆爭。”

他大袖一揮道:“程元振,把蕭禦史的翰墨也給摘錄下來。”旋即笑忻道:“來人!賜韓滉、蕭恒、陸潀、柳季華美酒各一杯。”

“謝廣平王酒!”四人紛紛起身作揖,恭恭敬敬謝禮。

“蕭、韓、陸、柳四府都是名門望族,本該齊心為朝廷效力,不可隨意生起爭執。”李俶眼睛一眯,笑融融道:“不若韓舍人與蕭禦史各敬一杯,陸郎中與柳拾遺相酌一盞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