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善人聽了道人言語,心內很不痛快,臉上罩著一層陰雲。嚴氏先是見瘋道人胡扯,老爺又似被其蠱惑,怔怔隻如著魔,開口道:“老爺,何須掛懷!想那不過是一瘋道士,胡言亂語,我等看他隻專拿人開心,不是真有本事。現在老天保佑,趙家有後,該當慶祝才是。”
善人原頗為躊躇,耐不住老妻勸慰,也就改顏歡笑,與妻妾疼愛嬌兒不迭。一家人歡歡喜喜,大宴賓客。
趙善人老年得子,憐惜異常,比那掌上明珠分外注意,含嘴裏怕化了,捧手上怕摔了,輕易不肯責罵於他。
說來也怪,這娃兒出生不哭,便長大幾歲亦不見其啼哭,然也不見其笑,與凡兒大是不同。他小名喚做石娃,那是賤名易養之故。到得七歲,善人特延聘飽學宿儒,替他取了個名字,叫做趙昀,寓其光遠大之意。
這趙昀生於豪富之家,長於婦人之手,父母又萬般寵愛,脾氣極是驕縱,因不愛文字,厭讀詩書,趕跑好幾位西席,善人、嚴氏亦不勉強於他,隻望他能做個田舍翁,為趙家開枝散葉。
都道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這趙昀偏偏愛舞刀弄棒,每日裏出外惹事,把那夫婦倆弄的提心吊膽,隻因不肯責罵麟兒,每每出錢消災。
為何要出錢消災呢?原來這趙昀生來奇異,雙臂有數萬斤力,真正是勇比孟賁,氣蓋夏育,與人爭鬥不敢用上三分力,但一推掌一振臂對方皆望風而靡,不敢仰視於他。饒是如此,趙昀每每控製不住力道,又加脾氣暴躁,常把人打殘打傷,故此趙家要出財消災。
趙善人初見趙昀與人打鬥,心驚肉跳,及至見得多了,那是習以為常,因隻有趙昀傷人,無人能傷趙昀。趙府門口一對石獅子,皆上等花崗岩打造,每隻達八百斤,此物是趙昀小時玩到大的,獅頭處早光滑如鏡,蓋趙昀天天把玩之故。
逸陽郡每逢四、十皆有集市,這日恰是九月二十,又逢集市,趙昀便帶著隨從八人,步馬長街,閑看風光。他騎著匹高頭大馬,一氣雪白,更無一點雜色,神駿非常,襯得人分外精神。
集市熱鬧,人潮如織,望見趙昀一行,早識得是趙大善人公子,神勇非常,紛紛低聲議論。女眷因少出遊,得逢集市,方可一覽風土,此時耳中聽見閑人論議趙公子脾氣暴躁,眼見卻是華衣翩翩少年,風采熠熠佳士,大為意外,止不住向親朋耆舊刨根問底。
你道趙昀怎生打扮?卻是麵若敷粉,口若塗朱,眉分八彩,目斂三香,頭上一對衝天髻,腰間一根玉帶纏,論風流賽過那擲果潘安,講風姿堪比那玉立叔夜。原來這趙昀方當衝齡,現今不過十二歲,卻已七尺有餘,縱掩不住一段稚氣,也難藏了那份秀美。
趙昀因這集市風貌看過多回,不一會便興致全無。下人隻想討得公子歡心,便躥唆道:“這東市繁華不及西市十一,公子何妨策馬,飽看西市熱鬧,不負這良辰。”趙昀正百無聊賴,聽得此言正合心意,便叫家丁引著往西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