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作家山口縣造在《客家與中國革命》一書中說:“沒有客家便沒有中國革命,換言之,客家精神是中國的革命精神。”此話雖然有些誇張,但也並非沒有根據。因為客家人確實與太平天國運動、辛亥革命甚至二萬五千裏長征都有密切關係。可以說,客家人在中國近、現代史上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他們的革命精神和愛國主義精神就像是夏天的太陽一樣熾熱照人。
一、太平天國運動的首領
客家人與太平天國運動有著自始至終的緊密關係,不但這次運動的領導者絕大多數都是客家人,而且起義初期的主要力量也是客籍民眾。可以說,正是太平天國運動吸引了世界目光對客家人的關注,這正如傳教士肯貝爾所說,“客家人富有特立獨行的氣概,渴愛自由……滿族入主中國,客家人降服得最遲,並且曾經一再起兵反抗,第一次就是太平天國的事,第二次就是這世紀內新近的事(暗指辛亥革命)”。看來,客家人曾經失去故園的心理創痛一直無法從記憶中抹去,每當契機成熟,他們都會像一頭沉睡的雄獅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並且義無反顧地參加到民族救亡的革命運動中去。
首領們的客籍身份
天王洪秀全是太平天國運動的倡導者和發動者,他生於清嘉慶十八年十二月初十,按公曆推算應是1814年元旦這一天。洪秀全位於廣西鄉下的家庭並不富裕,甚至可稱貧窮,因此隻有靠耕田種菜勉強度日,家中像樣點的財產就是“有牛一二頭”,平日裏兄弟二人幫父親種地維持家用。洪秀全7歲時父親把他送入私塾讀書,希望他能從此踏上一條出人頭地、飛黃騰達的仕途之路,這是客家人普遍的願望,盡管他們身處鄉村逆境之中,家裏窮得叮當作響。但洪秀全讀來讀去,仍是“多次應試不售”。青年時期的洪秀全常常在夜深人靜時,感到從未有過的寂寞和憂鬱,他在南方的天空下長時間地思索著一個問題,這一時期,客家人的血液在他的身體裏逐漸發燙,並且變得越來越煩躁不安。1843年是他生命中一個重要的轉折點,這一年他讀到了基督教布道書《勸世良言》,閱讀以後,他感到頭腦和個人天地豁然開朗了,因為他真切地意識到《勸世良言》所宣揚的思想,正是客家族群所夢寐以求的大同理想,那就是人人平等,信奉上帝,在精神和物質方麵享有愉悅的平等權利。當他的手指輕輕合上這本書的封麵時,他的腦海裏產生了一個新的想法,即立刻放棄對孔子儒家牌位的遵從,改信西方上帝,並且開始投身於創立“釋上帝會”的工作。
洪秀全所在的廣西金田村,是一個由客家人創建和經營起來的村落,洪秀全祖上的遷徙曆史亦如大多數客家人一樣,於唐末避兵亂遷至福建寧化石壁村,後又從福建遷至廣東嘉應州,再從嘉應州遷入廣西。傳教士韓文山曾經根據洪秀全族弟洪仁玕的述詞寫成《太平天國起義記》一書。書中對洪秀全的族屬明確寫道:“秀全之祖先由嘉應州遷此(廣西花縣),故族人均用嘉應州方言,本地人稱此等客籍為客家。”一個南方客家村落裏的普通青年,能夠自覺吸收西方新思想,並以他的行動和實踐對整個中國曆史產生重大影響,這絕非是個偶然事件,因為客家民係在南方的山地中已經積蓄了太久的力量,他們遲早會在中國乃至世界的舞台上火上一把。
東王楊秀清,原籍廣東嘉應州,和洪氏家族一樣也是地地道道的客家人。根據族譜記載,雍正年間楊秀清的祖父因迫於生計而舉家遷入廣西紫荊山開荒種地。太平天國官書《天情道理書》中說他:“生長深山之中,五歲失怙,九歲失恃,伶仃孤苦,困厄難堪。”然而正是這種天災人禍的痛苦環境磨煉了楊秀清的意誌、心計和智謀,以及應對各種重大突發事件的卓越能力,再加上他具有很強的組織協調能力,因此在參加“拜上帝會”後,便自稱上帝已經在他身上附體,他能代上帝傳達天庭之言。一係列裝神弄鬼的“降僮”把戲很快贏得了會眾的崇拜,取得了會眾和以後太平天國的極大權力,對發動和指揮太平天國起義發揮了重要作用。
西王蕭朝貴,廣西武宣東鄉人。參加拜上帝會後,因詐稱天兄耶穌附體下凡而取得重要的領導地位。他的族屬雖然沒有明確的史籍記載做依據,但研究太平天國著稱的曆史學家羅爾綱先生,曾在《亨丁頓論客家人與太平天國事考釋》中指出:遷徙到尋州一帶開墾的人都是客家人,蕭既居住在紫荊山下的村落中,大概也就是客家人(20世紀五六十年代廣西的各種調查報告則認為蕭是壯族人)。不過近年來,廣西一些學者根據流傳的口碑和新在英國發現的《天兄聖旨》,判定蕭朝貴就是客家人,因為這份由蕭朝貴發布或口述的“聖旨”中,有許多客家習慣用語。
南王馮雲山,是洪秀全青少年時期鄉村和私塾生活的好友,祖居廣東龍川縣石灰窯村,也是地地道道的客家人。他是“拜上帝會”初創時期的最大功臣,拜上帝會由洪秀全創立以後,傳教的工作就是首先由洪秀全和馮雲山擔當的,兩人分別選擇了傳教的地點。到1847年,馮雲山已在紫荊山發展信徒2000人,而由洪秀全發展的會眾卻不多,因此到1847年秋天,洪秀全隻好趕到紫荊山與馮雲山會合。在紫荊山低矮的茅舍和隱蔽的叢林中,兩個客家後裔為了共同的理想而努力,他們站在紫色的泥崗上揮動著有力的大手,動情地宣講著上帝和耶穌的教義。
北王韋昌輝,廣西桂平金田村人。這個同洪秀全居住在同一個村莊裏的人,為了表明自己參加革命的信心和勇氣,竟然一把大火毀家起義,並最終成為太平天國領導層的重要人物。韋的家族原籍廣東,後遷廣西。羅爾綱在《太平天國史跡調查集》中記載,廣西桂平新墟人劉某於1928年在安徽宣城紅林橋雙溝村,遇見過韋昌輝的侄子韋琦,攀談中兩人均使用客家話,羅爾綱先生據此認為:韋昌輝也是客家人。
翼王石達開,係廣西貴北山區的“來人”。所謂“來人”,就是指當時從廣東惠、潮一帶遷到廣西去的人,雖然與“客家人”不是同義語,但它主要還是指的客家。石達開幼年時父母雙亡,但他讀過幾年書,又有強健的體魄,稱得上文武雙全,因此成為拜上帝會和太平天國後期舉足輕重的首領。
太平天國的客家烙印
太平天國起義發動以後,廣西農村的許多會眾扔掉土地和鋤頭,舉起長矛刀劍和旗幟,一路勢如破竹向北方進發,由於是起義初期,軍隊皆以地域組編,戰旗上常常標明廣西貴縣、平南、桂平、武宣、博白等地名。在這支由客家人為骨幹的農民隊伍中,意外地有許多客家婦女隨軍參戰。她們不纏足,又在勞動中練就了十分強健的體魄,因此,她們在戰鬥中的勇猛一點也不比男人遜色。前來鎮壓太平天國起義的大清名臣曾國藩,就曾經領教過客家婦女的厲害,並痛恨地稱這些英姿颯爽的客家婦女為“大腳蠻婆”。太平天國定都天京以後,被封為各級官員的客家婦女有數百名。太平軍還命令當地婦女不許纏足,為了使北方婦女明白纏足的害處,太平軍把那些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們趕到街上,命令她們踉蹌奔跑,以她們的狼狽之相警示婦女纏足之害。
由於太平天國的高層領導和起義部隊中有許多客家人,所以客家話在太平天國中十分流行,以至於太平天國立國14年所編撰刊行的數十部書籍中,幾乎每一本都用客家話寫成,這在我國文書曆史上是十分罕有的現象,說明客家文化對這次起義的深刻浸潤和影響。翻開太平天國時期的所有史料,我們幾乎可以發現,無論是太平天國的詔書、文件、誓詞、對話,還是傳世不多的碑刻繪畫,無一不滲透客家方言和客家民間藝術色彩。這些文件、詔令、告示,基本上使用歌謠韻文形式,讀起來朗朗上口,易懂易記,這都是太平天國領導層的鄉村秀才們即興的得意之作。比如洪秀全《天父詩》:“理茶夜脯看澈擺,同響鍾鑼心莫歪,文袍靴同顧下身,半粗氈亮政心懷。”士兵歌謠:“父父殺兄,總歸一場空,打打包裹回家轉,還是做長工。”自稱上帝附身的楊秀清與洪秀全的對話:“爾與東王均我子,東王有咁(編者注:咁,音gǎn,廣東方言,意即如此、這樣)大功勞,何止幾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