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無擊將芸娘帶到木屋旁,倚門而立,昨夜的琴聲依舊回蕩在心頭,芸娘的琴聲,如蕭瑟秋風起,淩淩寒水流,若能隨著她的琴聲舞劍,別有一番滋味。
“你一個女兒家,撫弄琴聲卻如此蕭瑟,心中藏著什麼苦衷嗎?”衛無擊問道。
芸娘眼見衛無擊滿臉關切,便將心事說出:“大人,我家鄉在江陵停弦渡村,我來到這裏,實在不是我所希望的。”
“停弦渡,好名字,難怪出了這麼一位絕色的琴師呢。”衛無擊笑道,“慢慢說”。
芸娘微微低下了頭,“我父親是那裏的琴師,每逢江南謝家府邸舉辦宴會,我父親總會被請去演奏助興,我這點琴藝是父親教的。”
“江南謝家,調度8萬府兵擊敗前秦80萬的宰相謝安,還有詩人謝靈運,才女謝道韞可都是出自這個家族呀,你父親被他們請去,又教出這樣的女兒,琴藝自是非凡呀。”
芸娘此時想起了她的哥哥,他們家不過是小門小戶,平時就靠父親這點微薄的技藝在人前領些賞錢過活,她哥哥是渡口一個不起眼的漁夫,平日以打魚為生,為人十分熱心,人要渡河,不管有多少行李,總會載他到對岸,卻不收人家一點好處,打多了魚,就分一些給鄰居或者路過的村民,附近的人都十分喜歡他。
“我父親姓周,我還有個哥哥。那一日,父親去謝府,哥哥外出求學,我正在屋內練琴,忽聽得一人摔倒,眼見是一個兩鬢斑白的老人,卻很是麵生,他說自己家在江都郊外,官員修運河,建行宮別院,抓走了他的大兒子,至今了無音訊,又要征兵對付杜輔兩路叛軍,抓走了他另外兩個兒子,他一個人孤苦無依,便來投奔遠嫁江陵的女兒,卻找不到她,又累又餓,倒在路邊。我見他可憐,讓他喝了幾碗粥,給了一些盤纏,送了他一段路。”芸娘突然鼻子一酸,強忍著淚水說道:“哪知半路他招呼出幾個人來,用藥物將我迷倒,將我賣給妓院,我本打算自盡,卻在當夜遇到了蘇將軍,轉輾流落到此地。”
提到蘇定,衛無擊就想起了董威,突然問道:“昨晚那個地道很是詭異,你去過嗎?”
“我昨晚才親眼看到他跳下地道的,平時並未留意這些。”芸娘說道。
衛無擊沉吟不語,昨晚他見了那個密道,耳中仿佛聽到裏麵有人練劍之聲,揮之不去,在夢中這聲音更顯得犀利詭異,仿佛有仙人在雲端狂舞一般。他看著芸娘,覺得她挺可憐的,“要不是我現在有要務在身,必然親自送你回江陵。明日我派一個得力手下,送你回去吧。”
芸娘聽了,忙下跪道:“大人是個好人,芸娘永生難報,芸娘眼下孤苦無依,隻相信大人一人,等大人大事一了,再送我南下也不遲,在這段時間,我必好生服侍大人,報答大人,否則芸娘心中不安。”
衛無擊歎了口氣,說道:“也好,不過你也別老叫我大人大人的,我並不想將你當侍女看待,你我朝夕相處,實在不便,這樣吧,不如我們在此結拜為兄妹,日後以兄妹相稱。”
芸娘一聽,感到十分詫異,自覺既然被蘇定送到此地,自然是要把身子給了他,如今他卻說要結拜兄妹,不知是喜是憂,點了點頭,和衛無擊對天拜了三拜,互相以“大哥”,“小妹”稱呼,芸娘不知怎的,等叫出一聲大哥後,心中卻略感失望,衛無擊並未注意,將她領到另一間小木屋,柔聲說道:“小妹,哥哥就住在隔壁,以後有什麼事,叫一聲就是了。”
兩人來到大街,忽見府門口幾十人跪在地上,蓬頭垢麵,衣衫襤褸,各有一個刀斧手押著,“他們要殺人了嗎?”芸娘驚道。
“玄感將軍初進城,招兵買馬,此處治安卻是混亂,不斷有饑民盜馬偷糧食,眼下物資稀缺,玄感將軍有令,抓住偷盜者,立即斬首。待會你轉過聲,靠在大哥肩上,別看!”衛無擊輕輕拍了拍芸娘說道。
芸娘默默地看著這些人,一個個低著頭,披散著頭發,既不求饒,也不禱告,心想:莫非他們已經受盡了人間的苦,就想這樣痛痛快快地死去,還是他們知道現在一切都無能為力,隻有安安靜靜地等待死亡。她原來最怕見血,哥哥殺魚的時候,她總躲在一邊,還總喜歡揀幾條小魚養,養大了就放生。她哥哥見妹妹如此,便常抓幾條小魚送給妹妹:“妹子,瞧瞧你,今天又救了不少小生命呀。”現在,她不知道從哪裏來的膽子,一直看著眼前的這些人,淚水卻簌簌地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