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街岔口三十九號店的王師傅有一絕活——片鴨。尺把長的刀到他饅頭厚的手心裏跟投了人胎似的,刀背紋絲不動刀刃上下翻飛,酥地流油的鴨皮粘著香醇嫩肉往稱上一落——十五克。許比別家大點小點,但人家就這刀法,片片十五克,不多不少不薄不厚……”
陽光細碎,透過清透的落地窗將簡約奢華的歐式辦公室染上一片金黃。
魏逸好說的唾沫星子亂飛,又掛著涎笑,邊說邊比劃,臨了湊過來飽含期盼地問一句:“卿卿你……想不想嚐嚐?”
白憶卿把自己窩在鬆軟沙發裏,伸出一根手指點著他的眉心把人推出去,微哂:“你也就應了你的名字,一好,一好,果然除了吃沒有一點用處。”
“嘿。”魏逸好遊移不定地瞄了瞄白憶卿開合的唇瓣,“卿卿,你知道我什麼都不會,會吃也算長處,是不是?要不……我現在去買?”
白憶卿仍舊慵懶地窩著,貓兒似的眼落在十指丹蔻上,張開五指讓陽光順著指縫透過去,映出對麵那人極力掩飾的緊張。
半晌,白憶卿撲哧一笑:“好啊,現在去買,給我白氏集團上下每位員工一人一隻,有家有口的你給個奉送,一口人多加一隻。總公司分公司辦事處全算下來,不多不少,一萬五千三百二十一人,外加臨時工三千左右。鴨子買來抵你所欠債款的十分之一,如何?”
視線從被陽光照得近乎半透明的瑩潤十指間掃過去,看到魏逸好霎時僵了的笑容。無從掩飾的緊張在他俊俏臉頰上印出兩道汗漬,麵色一陣青一陣紅,又半青半紅,最終退去所有血色變成剔透的白。
剔透的白逐漸擴散,迅速充滿了白憶卿的視野,一聲震天轟鳴遙遙響起,震得白憶卿失重一樣暈眩。炸彈爆炸那一刹那撕裂的劇痛都不及背叛帶來的痛楚,陽光下對談的畫麵像玻璃一般碎成一片一片,片片紮入白憶卿的心口。
魏逸好充滿報複快感和負罪緊張的尖銳吼叫幾乎與爆炸聲同時響起。
聲調衝入最高點破了音:“白憶卿,少爺我受夠了!受夠了你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姿態!去他-媽的欠款!沒有你,少爺我誰都不欠!今天一了百了!下輩子絕不看到你!”
二十五歲的腦子裏竟然有十五歲的天真,真幼稚嗬!白憶卿想笑。如果不是發小的情誼,如果不是魏家老人諄諄囑托,她何必管這位腦殼反長的二世祖。
隻是……為什麼笑不出來,為什麼放不下?她……何曾真當他紈絝?
人說在生命的盡頭,大腦會自動回憶簡短一生。
細數她的一生,竹馬床前繞,青梅枝上搖。
她在娘胎裏就對同樣在娘胎裏的他打招呼,今日一拳明日一腳。他沉靜的很,不聲不響睡得安穩。連兩家大人都說,男靜女動,這一對兒生出來,非得結個姻親不可。
三歲,她踢他,他抱著她的腳丫子啃,被踢了鼻子還笑嘻嘻地喚:“卿卿……卿卿……”
九歲,她偷戴媽媽的鑽戒。他說是他拿的,被他的媽媽關在門外站了一夜。他捧著她的臉:“卿卿,我是男子漢,男子漢就要保護你……”
十三歲,他為她摔傷了腿,她哭得梨花帶雨肝腸寸斷,他抱著她軟噥噥地哄:“卿卿不怕,不疼,真的不疼,你一哭我就疼,咱不哭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