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見到他時，我心裏是害怕的。在此之前，我竭力做好所有準備，確保萬無一失，當然包括查他的底。可收集到的資料實在沒有研究的價值，或者說是不知所雲。而我心中的疑問卻凝聚成陰雲，壓在我頭上揮散不去。
在飛往紐約的航班上，我被自己各種離奇的猜想弄得忐忑不安，而一旁的小雪倒是異乎尋常的安靜。我是了解她的，畢竟我們一直合作得很愉快。她正沉靜在自己遼闊的奇妙幻想中，這小妮子終究還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我的嘴角不由上翹，他那樣的一個人，能讓任何女人都情不自禁地抱有不切實際地期待吧，更不用說我身旁的這花癡了。小雪看到他照片時，眼中瞬間射出的光芒著實嚇了我一跳，像極了餓壞的狼。我用手摸摸下巴，縱使我再自負，也不得不承認上帝把他身上的每個基因都排列得很好。
如果你不是航空公司的VIP客人，那麼在椅子上坐14個小時還是需要勇氣的。在飛入美國境內時，大多數客人都疲憊得進入了夢鄉。小雪也在咕嚕了一句“我愛睡覺，皮膚好好”後養顏去了。我依然被頭上的疑雲攪得輾轉難眠。
三個星期前，我接到了一個匿名委托，請求我去調查一個叫花是雪的人。
經過七天的努力，我碰了不少釘子，這使我明白這件事背後牽動著多麼龐大複雜的關係圈。
但我還是接了這活，因為我喜歡挑戰，喜歡打破某種格局，我對束縛有著莫名的仇恨，這是一種刺激，一種瘋狂，一種毀滅。小雪聽了我的豪言後，連鄙視的神情都不屑扔給我。她心裏清楚，我的動力完全來自支票上那一連串的零。
當我的腳踏在美洲大陸上，不安的預感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來，我更加堅定此次紐約之行不會像原先合同上寫的那麼簡單。
果然，在咖啡店找到他時，他沒給我們什麼好臉色。
我誠懇地請求：“我可以說是他的朋友，我找你隻是為了知道他的一些事。故鄉的人都很想念他，希望知道他最後的經曆……”
我沉默了一會，笑笑：“不過，不知他是否也想念故鄉。”
他依舊一言不發地看著我，從他的眼裏看不到任何情緒的變化。我便不能從中知道他內心的想法。這尷尬的氣氛讓我心裏發毛。我所了解的許多看似已定下走向的事情往往會在這樣的眼睛前出乎意料地拐個彎。後來想想，覺得自己真是膽大。萬一他心血來潮結果了我和小雪，相信他有一千種方法來讓我倆的屍體在人間蒸發得了無痕跡。
我立刻證明自己的身份：“我以朋友的身份而來，不會有不相關的人知道這些事，我隻是要帶著他的故事回去。我想如果他已不能再踏上故土了，那起碼得讓他的故事留在家鄉吧。我隻是一個寫書的人，小雪是我的助手，所有的材料都由她負責整理，文章也是以她的名義發表的。”
話音剛落，小雪就十分配合的點頭肯定。我暗想這默契也不是一開始就有的。
他緩緩垂下眼簾，想了一會，就淡淡地笑了：“最近我常夢見一個水墨的世界，畫一般，淺淺淡淡勾勒出群山。水色山河，延綿不斷蜿蜒至遠方。他就站群山之巔，俯瞰蒼生。他的臉這樣似曾相識，仿佛從來就是駐紮在我的心底的，融彙在我的生命裏。花是雪，他真實而又虛幻，詭異得像從我體內開出的花。”
他望向天際，似乎已飛越到了很遠的地方。
“古說莊周夢蝶，不知莊周與蝴蝶，孰真孰假。以前，我總覺可笑，現在，反而覺得隻有自己才能真正體會莊周的心境，真實與虛幻之間，那條界線到底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