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不知該怎麼將一些往事告訴你們,當時我不在場,大多數畫麵是根據當事人後來的敘述拚湊起來的,斷斷續續,也沒個章法。列位看官若能忍之,就請耐心聽我細細道來吧。
滕博根坐在回國航班上思忖著下個行程。此時,飛機正在暗夜裏的太平洋上空飛行。飛機引擎的轟鳴和乘客們酣然睡夢裏的呼吸在滕博根的耳邊交織成紛雜的聲響,使他無法安然入睡,淩亂的思路就像旅途一樣漫無邊際地延伸進濃稠的黑夜。實際上,真正令他無法入睡的是手中那封特殊的信件。滕博根望著舷窗上自己的影子陷入沉思,而窗外是一片濃密的黑暗,也不知下麵是雲層還是海水。
滕博根料到水揚會親臨滕公館,隻是沒想到這老頭如此迫不及待。
在滕博根見過東青的第二天,古董店就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當時滕博根正在驗一套金胎掐絲琺琅牡丹紋執壺,上好的汾酒正在爐上溫著,見水揚興高采烈地衝進來,便知他嘴饞了。
那雅致的酒盉頂上已經蒸騰起極其輕微的一股水汽,淡而不散,少而不絕。水揚舔了舔嘴,滿臉饞相地望著藤博根把三足盉移到離火稍遠的地方放著,便再也等不及了,親自奪過酒盉將剛溫好的酒倒入杯中,連過道酒壺的事都省了。他飲了一口,便讚道:“醇甜可口,綿香爽心,好酒啊。”
滕博根忍不住洗刷他,“真會挑時候。”說完便將剩下的酒轉入執壺中。接著,滕博根撫著壺身,口中念念有詞,室內頓時旋起一陣冷風並伴隨著丁零聲響。
水揚此刻才注意到桌上點燃的蘭香和懸垂的風鈴,恍然大悟,原來他在擺法陣,而自己在門外聞道延綿的酒香就衝了進來,雙眼自動忽略酒具以外的事物。
隻見滕博根手中溢出銀輝,壺身漸漸透明,而壺內的醇酒猶如海浪撲打著壺壁,濺起四散的浪花。不久,酒中升騰起一團白色霧氣,從壺口飄出。滕博根眼疾手快,瞬間出擊,便抓住了那團霧氣,將它放入錦盒內,不給它掙紮的機會就上了封條。
“原來是百年前沒成形的小妖精。”水揚將杯中的酒喝盡,又細審起那金胎掐絲琺琅牡丹紋執壺。“我與它一見如故,不如把它送我吧。”
“這套酒具明天要送去波士頓,你知道的,我很忙。”滕博根收好酒具,暗示水揚該點明來意了。
水揚笑笑,辯道:“我最近可是為了校區東奔西走哇,你也不表揚表揚。”
滕博根也不吃他這一套,“哼,那天不知是誰大笑說找到了校區的未來。”
“我可就是為了這未來來的。”水揚拿出一黑色信封放在桌上,繼續說到:“昨天,不止我一人感應到了你這店內的異常之氣。但這氣息混亂、壓抑,明顯未經引導,可見不是你身上發出的。而後,這氣息又被隱藏了起來,我們找不出來源。所以,我們希望得到你的幫助,找到這苗子,好好栽培嘛。我們的原則是不放過任何一種可能。”
滕博根越聽心越沉,臉上不覺陰冷了幾分。他回頭打量起這個嬉皮笑臉的老頭:年近七十,皮膚白淨,滿頭銀發梳得齊整有序,優雅得體的西服,在英氣長存的笑臉上時隱時現一種泰然自若的陽剛之氣。這樣的人,走到哪裏都會被當作是退休的銀行家或經驗豐富的成功商人而受到禮遇。當然,這是在他不想跟你走得太近的前提下。就剛才他那垂涎三尺的表情,你隻會覺得他很對不起那身衣著。這些表象滕博根是不會放在心上,倒是水揚那雙眼睛不容自己忽視。每一縱即逝的撲閃中,似乎都包括這聰明和睿智,深藏著十分精確可行的謀斷。
滕博根不禁心中犯疑,這老頭子到底了解多少?
“最重要的是不能讓藍珍伊那女人笑得那麼歡!”水揚說到憤恨處竟是拍案而起。“滕總呐,為了校區的未來,我可是連地獄都去翻了個遍。這個忙,你義不容辭嘛。”
“我這小小的古董店怎比得了你那校區,滕總這稱呼不敢當。”滕博根又看看水揚,收了那封信,便不再說什麼了。
“滕總過謙了,嘿嘿。”水揚臨走時還不忘滑頭一番。
滕博根回過神來,看看表,離降落還有兩個鍾頭。他又向四周看去,旅客們或者在熟睡,或者閉著眼睛聽mp3,或者翻看著雜誌……沒人注意到自己。
他打開信,手在姓名那欄停留了許久,食指不時有節奏地敲點著紙麵。最後,像是下定決心,手按著信紙,指縫中發出淡淡的光暈。當滕博根把手移開時,姓名那欄已成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