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懌晨稟報完畢退去之後,淩璿獨自一人靜靜站在勤政殿的階前。
他的眉間俱是蕭瑟之意,憂傷莫名,令隨後前來正欲稟報要事的總管李德心中暗道不好。
“什麼事?”淩璿的目光望向漆黑的夜色,漫不經心地問。
“啟稟皇上,江南方麵……”李德看著皇上如此神色,不得不欲言又止。
“有消息了嗎?”
“是。”
“消息是好是壞?”
“算是壞消息……”李德抬眸瞧了瞧皇上的臉色,掂量了自己的語氣,隨即用極輕的聲音說道:“要找的人,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像是早已料到了這答案一般,淩璿輕輕地反問。
他的聲音平緩而沉穩,無波無瀾,聽不出一絲情緒。
李德聞言,不禁一怔。
他原本以為皇上聽到這個消息會如平時那般情緒難控,對於現下淩璿的平靜反應完全始料未及,愣了半晌,才想起還未回話,於是跟著附和道:“是,人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不在了……”淩璿失神地重複著這三個字,隨即低頭悲涼一笑,又道:“去了也好,去了也好。”
其實事隔多年,他又何嚐不知此事渺茫?不過不曾親自命人尋訪,便總是不肯絕望而已。
“皇上……”
“朕沒事。”臉上的哀傷一閃而過,淩璿的臉色旋即恢複往常一般的溫和,“此事以後就不要再提了,知道了嗎?”
“老奴明白。”
淩璿“嗯”了一聲,轉過身去,雙手負在背後,看著漸漸亮起來的天色沉默了許久,又用清澈澄和的聲音吩咐李德:“三天後,小皇子兩周歲的宴席,你等下去安排一下。”
“老奴遵命。”
“下去吧。”
“老奴告退。”
李德唯唯而退。
原本濃稠的夜色,已經漸漸褪去。
遠方,初升的秋陽開始散發出淡淡的光芒,不刺眼,卻耀目。
淩璿站在原地,微眯了眼,望向遠處,目光深邃而幽然,不再顯得清澈,倒是像深不可測的寒潭,有著一股子幽深莫測的詭異。
遠處,那個方向,是丞相府的方向……
丞相府。
小池靜謐,極奢而不靡,涼風也能悅人的丞相府。
碧色沉沉的凝碧池旁,一抹嬌麗的身影坐在池旁的台階上,容光照人,端麗冠絕。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幅絕美的曠世名畫一般,令人賞心悅目,挪不開眼。
盈辛就這樣一個人靜靜地坐在玉階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想著近來發生的事,嘴角不自覺地泛著笑意。
度過八個月的冷待之後,她享盡了薛采的寵愛。
這些日子以來,他屈尊降貴,為她親喂食,擔心她受涼,將她擁入懷,放下所有的公務,陪她在夜晚看星月移動。
她實現了許多願望,倚在他懷裏,聽了秋風,看了秋雨,要他摘了院中最美的秋花,插在她髻上。
她愛極了他不甘願而不得不為的模樣,愛極了他黑著臉嗬斥自己的模樣,愛極了……
一切,完美得就像是一場夢一樣。
然而,也正是因為太過完美,所以每每當她沉浸在他的寵溺之中時,心底卻又會莫名地生出一種生恐繁華不永,盛況難繼的忐忑與不安來。
難以用言語形容的不安,讓她在感覺幸福之餘,又總覺得這完美的夢似乎是漂浮在淺黑色的陰影之上一般,是那樣的令她難以忽略……
是她太敏感了嗎?
還是她想太多了?
為什麼每一次在她覺得快要幸福的時候,心中就總會出現那樣強烈的恐懼和不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