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初的時候,樓下響起了琴音。
淒然而飄渺的曲子,靜切而疲倦,略顯出一點點的傷,咫尺徘徊,繞梁繾綣,煞是好聽。
盈辛在樓上,聽得這曲子,如遠山般的黛眉些些攏起,神情靜謐而安寧,看起來聽得極為入神,那模樣就像是染了輕愁一般,顯得格外的動人。
直至一曲終了,餘音寥寥,她才回過神來,不自覺地讚道:“琴非好琴,但是曲子卻是極好的。那奏琴之人,竟可以用一張極普通的瑤琴奏出如此天籟之音,實是不可思議。”
眾人也紛紛附和著稱讚,個個臉色均是一臉的陶醉之意:
“在下枉生數十年,居然從未聽過如此動聽的琴音……”
“這曲子像是有種魔力,讓我的心緒跟著這琴音一同沉浮,隻聽得我的心一陣一陣地抽痛,更是令我無端想起了生平所有的悲傷難過之事,像是忽然之間便進入到了往日的悲傷回憶之中似的……”
“我原以為我懂琴,還開了間琴齋,到今日方才知道,什麼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
讚譽之聲不絕於耳。
樓上雅間裏的人,個個都算是在邶莫有頭有臉的人物,平日裏也沒少聽其他琴技高超的樂者奏琴,但是今日聽了這曲子之後,卻無一不感到驚歎。
淩璟靜靜地聽完琴曲,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再聽見盈辛的稱讚之後,愈發地對那彈琴之人感到好奇了,於是吩咐左右:“去,把方才那奏琴的樂者給本王請上來。”
“是,王爺。”
一旁的侍從領命而去,不一會兒,便領進來一個相貌清俊的男子。
清俊男子懷裏抱著一張破舊的瑤琴,穿著也顯得極為普通,看起來並不像是富貴人家的出身,但是自他的身上卻散發出一種超凡脫俗的高貴氣質,令人覺得好像隻要稍稍靠近他,那麼即使是再浮躁的心,也能平靜下來似的。
盈辛瞧著他懷中抱得琴瞧得出神,眼睛一眨都不眨,看了半晌之後,更加確信那不過隻是一張普通的瑤琴,於是心底便愈發地佩服起男子的琴技來:“公子琴技非凡,所奏之曲也如天籟,隻是不知,這曲子叫什麼名兒?”
男子聞聲,回過頭來:“此曲名喚離魂,不過是在下閑暇嬉作,讓姑娘見笑了。”
他的眼睛清澈得如同山澗溪水一般,幹淨純粹無比,即使是在看清盈辛的容貌之後,也是平靜得如同一汪湖水,無波無瀾,令眾人不免都有些驚訝。
再仔細一瞧,盈辛這才發現,這男子說話的時候雖然是望著她,但是他的眼珠卻是一動也不動的。
難道……
霎時間,一個猜測自心底掠過。
有些難以置信地盯著麵前的男子又瞧了好一會,直至確信那眼珠子的確是不會動的了,她還是有些不相信地又拿手在他麵前晃了晃。
沒有一點反應。
那樣清澈如水的眸子,真的一點反應都沒有。
那樣清俊的一個人兒,彈得那樣好的一手琴,還有那樣一雙幹淨無比的眸子,可是他居然是一個什麼都看不見的瞎子。
在場的眾人不禁有些唏噓,一個一個盯著男子看了好久,也不說話。
整個雅間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
樓下陸陸續續又有樂者開始彈琴了,聲音斷斷續續地傳來,但是聽在眾人的耳裏,卻都已覺得遠不如眼前這清俊男子的琴音動人了。
“離魂……離魂……”盈辛微垂了眸,喃喃重複著男子說的曲名,頓了頓,攏起心中的驚訝,複而抬起頭朝著男子笑道:“公子這曲名真是取得妙極了。方才聽了此曲,隻覺整個人都恍若入了夢中一般,的確是不知不覺便離了魂呢。”
麵容幹淨的男子,聽了盈辛的話之後,精致的臉上浮現出恬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