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辛回到相府之後,隨意找了個借口,便將丁香給打發了。
丁香前腳剛走,後腳她自己就一個人悄悄地避開了府中耳目,又從相府的後門偷溜了出來。
天空依舊很黑,看不出是什麼時辰。
一陣又一陣的冷風,簌簌吹過,寒意沁人,穿透了盈辛單薄的衣裙,隻冷得她不自覺地又攏了攏自己身上的衣裳。
邶莫帝都的深秋,在這個時候,已經漸漸開始有了初冬的氣息。
這樣冷風嗖嗖的暗夜,本來街上就人煙稀少,又因著先前京城長街的刺客一事,所以現下整條街上更是連一個人都看不到了。
盈辛獨自一人出了府,又快步穿過了靜寂的小巷,約摸走了一盞茶的功夫,便走到了之前與洛揚碰到的社壇街。
社壇街,又被帝都百姓稱作是煙花街。
因為這裏是邶莫帝都大部分青樓妓院的聚集地,所以每天在入了夜之後,這裏相較於帝都的其他地方來說,該是最熱鬧喧嘩的地方了。
然而,之前夜夜笙歌的煙花之地,此時卻是靜得有點嚇人。
先前盈辛與洛揚站在這條街旁時,街上尚有來來往往的行人,而此刻,竟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了。
街兩旁的店鋪和那些個青樓妓院,都像是事先約好了一樣,早早地便關門歇業了,隻餘各家門前廊簷下的兩盞燈火,在漆黑的夜色裏,發出微弱的光芒。
一陣又一陣地冷風,簌簌作響,呼嘯而過,自街頭吹向街尾。
地上的枯葉和細砂被風卷起來,在半空之中打著轉兒,而後又直直地向盈辛撲來,打在她的臉頰上,隻讓她覺得刺痛。
心裏很慌,心跳得很快。
不知道為什麼,一整個晚上,總是覺得心神不寧的。
先前洛揚幾次三番阻止她回沈府的情形,以及他那躲閃的神情,一遍又一遍,反反複複地出現在腦海裏,令她忘記了這樣幽黑的深夜有多恐怖,也讓她忽略了身後那細微的響動。
獨自一人快步地往沈府的方向走,頭腦裏重複地出現著洛揚欲言又止的猶豫樣子,盈辛沒有發現,在她的身後,有幾個身著夜行衣的蒙麵人,正被另一夥人圍殲,無聲無息地死去。
那些死去的身著夜行衣的蒙麵人,其實正是薛采暗中派出來想要保護她周全的心腹。
風勢越來越猛烈,吹得耳邊呼呼作響,掩蓋了所有細微的聲響。
街邊各家門廊上懸掛的燈籠,在冷風中搖曳,發出單薄的紅光,瑟瑟蕭條,風一吹,便連映出的光影都晃動得厲害了,仿佛隨時都會熄滅一般,照在街上的青石板上,也顯得較平時淒然了許多。
盈辛沿著街邊一路疾行,隻擔心沈家出事了,根本都未發現,身後悄悄尾隨的人,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換成了身著便裝的羽林衛。
心如火灼地往前走著,腦海裏,反反複複出現的,都是洛揚躲閃的神情。
她與洛揚相識多年,從來都未見過洛揚說話如此吞吞吐吐的樣子。
一種不祥的預感撲麵而來,令她忽覺如臨深淵,心裏亦越發地覺得不安了起來。
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很快就走到了社壇街的街尾,拐個彎,約摸又走了半盞茶的時間,便看見了沈府的大門。
盈辛疾步走到沈府緊閉的大門前,便倏地停住了腳步,再也邁不開一步了。
夜寒風透,階前有枯蕙衰蘭。
精致的飛簷勾住如墨夜色,昔日沈府厚重而莊嚴的朱紅色大門,在這漆黑的夜裏,卻顯出了頹敗的氣息,令人不得不懷疑,這門後的宅邸,是否真的就是京城首富沈家的府院。
門廊匾額上燙金的“沈府”二字,也早已失了往日的光彩,隱在這如墨的夜色裏,較之從前,盡顯黯淡。
盈辛站在沈府大門的台階前,愣愣地盯著那熟悉的朱門,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有一瞬間不能自已地失神,她以為自己走錯了路,認錯了門,直至看清那匾額之上碩大的“沈府”二字,她才發覺,原來眼前的這一切,確確實實,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不是夢。
隻是,令她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僅僅隻是數月而已,從前整夜整夜都燈火不歇的沈家府邸,就變成了如今這個樣子呢?
整個宅子就像是一座墳塋一樣,安靜得可怕。
蜿蜒的圍牆裏,沒有一點光亮,黑漆漆的一片。
門口廊簷上的燈籠也像是已經熄滅了多時,風一吹,便搖搖晃晃得抖落許多灰塵,嗆人得厲害。
曾經顯得奢華而雅致的白玉台階上,滿是枯枝敗葉,人走在上麵,便會發出沙沙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