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的宮女太監,辦事都是極有效率的。
淩璿前腳剛出了落英宮,後腳便已有兩個小宮女捧著織金苧絲織成的宮裝進來了。
盈辛看著那宮裝的顏色,有些驚訝:“這暗金色……”
宮內服製,顏色等級嚴明。
明黃色,是皇帝的專屬色。
而這暗金色,便是隻有母儀天下的皇後才能穿的顏色。
她三個月前,剛剛入宮之時,宮裏老一輩的嬤嬤教她規矩,第一條,便是教的這個了,她又豈會有不知的道理?
下意識地對這暗金色避之惟恐不及,盈辛旋身往靠窗的地方走了二步,似乎不想太靠近那宮女捧進來的衣裳。
“這……”兩個宮女看見她這舉動,對望了一下,隨即一齊低頭,隻道:“娘娘,這宮裝乃是皇上特命奴婢們準備的,至於其他的,奴婢們一概不知。”
她們雖然初聽淩璿的吩咐時,也是有些驚訝,但是哪裏敢去妄自揣測上意呢?自是什麼都不知道的了。
盈辛睨看她倆半晌,覺得她們也不似在說謊話,思索了片刻,仍是覺得有些不妥,但又不好再說些什麼,便歎道:“罷了,更衣吧。”
敞開雙手,微閉雙眸,擺出一副準備更衣的模樣,但心裏卻不免仍是有些忐忑的。
她剛剛入宮不久,實在無意樹敵,然而皇命不可違,逼得她要穿這暗金色的鳳衣,她也沒有辦法。
二名宮女上前,一人為她輕解身上穿著的柑子色宮裝,另一人便已將暗金色的鳳衣撐開,準備在一旁了。
那宮裝的扣眼本來繁瑣,但宮女卻是手巧,也不過三兩下工夫,便見她已解開了大部分的扣子。
眼看著整個宮裝轉眼就快脫下了,也就在這時,自落英宮宮門口傳來的一道陰沉女聲,卻驟然打斷了宮女的動作。
“怎麼,還真準備就換上這鳳衣嗎?是不是下一步,便想將本宮的皇後之位也奪了去了?!”
那聲音陰冷,極具寒意,幽幽地傳來,令二個宮女都不禁打了個寒戰。
盈辛驀地睜眼,往寢宮門口的方向望去,恰看見周皇後臉上冷著一張臉,緩緩地走進來。
“奴婢給皇後娘娘請安。”二個宮女又驚又慌,忙不迭地惶恐跪下。
然而周皇後卻恍若未見,隻是嘴角輕揚,嘴邊漾起了一抹冰冷而嚴峻的笑意。
“臣妾給皇後娘娘請安。”盈辛隨即垂眸,輕輕一福,跟著二個宮女低聲道。
她無意與周皇後為敵,自然也不願在這些請安之類的小事上失了禮數,令周皇後抓到把柄,所以模樣看起來也算恭順。
豈知盈辛雖然已表現得溫馴,但周皇後卻似乎是已打定了主意不放過她一般,見她徐徐行禮,竟無端冷哼了一聲。
輕抬起頭,擺出一副高高在下的姿態,周皇後一雙鳳眼略略掃過盈辛,眼中滿布不屑:“這暗金色,也是你有資格穿的嗎?說得難聽些,你也不過就是個棄婦罷了,也配穿本宮才夠格穿的暗金色?!”
黑白分明的眸子,再不複往昔的清澈,反而隱現出一股子幽怨嫉妒,森森可怖。
盈辛聞言,深深望了她一眼,旋即低頭,隻是沉默。
她本來也無意去穿這件暗金色的鳳衣,不過隻是聖命難違罷了,此刻又能說些什麼呢?
低著頭,看著落英宮中鋪設的青石板,任周皇後喋喋不休地譏諷,盈辛也仿佛沒聽見似的,一句話也不說,隻出神地望著地板,愣愣地發呆。
人還在深宮裏,心,卻早已飛到宮外去了。
今日,他大婚了。
從此以後,所謂的丞相夫人,便真的再不會是她,而將是另外一個女子了。
為什麼明明恨著他的,但是聽到這個消息時,心卻還是酸澀酸澀的呢?
溫柔細語,言猶在耳。
可溫柔背後,為什麼藏的竟是數不盡的欺騙,詭計呢?
盈辛咬牙,想起過往的種種,又不禁怨從中來。
邶莫帝都,連涼風也能醉人的沈府不再,她從前的所有歡愉回憶,也一同煙消雲散了。
寵她愛她的爹娘,被他派人劫殺。
對她嗬護備至的兄長,亦被他所害。
如今,連她自己,也淪為棄婦,被他當作了一件物品般地送進宮中,取悅當今皇上。
為什麼,自己卻還要對他抱有一絲期望呢?
不自覺地搖搖頭,笑自己太無知,盈辛驟然回神,目光自青石板上移開。
“怎麼,知道自己不配穿這鳳衣,所以搖頭了嗎?”陰沉的聲音自身邊傳來,那般地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