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夏小正開始
我們有了暖暖的夏曆
夏小正是農耕社會的掌紋
夏小正是夏人將嚴肅的心得
念給未來的日子
夏小正說正月時
蟄蟲和著春泥
從土裏出來
觸摸陽光的胡須
大雁向北飛去
尋找舊巢
（那巢裏有去年的銜泥）
魚破了冰期
用眼睛輕籲一口氣
把氣泡吹上天
順便吹一溜微綠
田鼠從洞裏跑出
卻找不到曾經的糧食
水獺捕魚
捕出了一把劍
劍上有冬天的名字
韭菜長出來
且長出了一襲柔柔的春雨
柳樹吐出一嘴芽
準備吹自己的柳笛
梅子不打算去酸
先開花先噴響響的粉鼻
李樹著白裙
桃樹穿紅衣
夏小正說斯時
農人們準備侍弄你們的田地
夏小正說二月時
要種黍米
（那黏稠的黍米）
羊羔從母胎裏走出來
來創造自己的日子
漁網們要留意
捕來的魚會有
魚死網破的魚
摘一籃堇菜放鍋裏
鍋裏藏著最真實的日子
昆蟲們又長活了皮
蛻下的是舊的時日
燕子呢喃於簷下
築巢築出一窩毛茸茸的幼子
黃鸝鳥唱歌是唱別人
還是唱自己
反正唱不走的總是
芸豆那鮮肥的莢實
夏小正說三月時
桑樹有些急
躍躍欲試自己的葉子
楊樹抽出楊樹枝
卻總也吹不成一腔柳笛
螻蛄叫了
叫它自己的去
它叫它的
我們種我們自己的莊稼地
桐樹開花了
閑了庭院的輕風無忌
吹桐花舞成蝶翅
幽幽飛過牆去
斑鳩鳴叫
叫滿天的情思
叫來新相識
卻叫不來舊相知
夏小正說斯時
開始養蠶蠶
會吐無盡的絲
夏小正說四月時
蜻蟲無意
將蛤蟆早早叫起
池塘的波紋都喊綠
綠得星光滿溢
園中的杏桃
關不住出牆的花枝
鼓鼓鼓滿樹的果子
準備給夏天吃
夏小正說斯時
出門遠行要坐車
轅中就駕那匹
活蹦亂跳的小馬駒
夏小正說五月時
蝌蚪在作曲
譜曲在懶洋洋的水塘裏
小蟲們無計劃地亂生育
弄得季節裏
到處都是毛毛的蟲翅
伯勞鳥叫了
叫得充滿古意
不知是叫丈夫
還是叫兒子
叫出的總是
那一個憂傷的調子
蟬鳴嘶嘶
撕大片的桑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