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威爾從肯尼的小酒吧出來,小巷開始入夜,濕漉的石子路旁燃起昏黃的光。

酒是樣好東西,確切說是很公平的東西,無論窮人富人,都讓他們醉生夢死。

可惜再公平的東西也得有條件——支付得起酒的對價。哪怕是窮人的廉價酒。

肯尼是個最精明的商人,他自己從不喝酒,並一直保持著清醒的頭腦。今天看到威爾掌心那兩個便士的時候,他微笑堅決地搖了搖頭。

“兄弟,留著這點錢,日後或有急用。”肯尼說。

多麼上台麵的話。不過是因為兩便士不夠付這頓酒錢吧,媽的。威爾狠狠踢飛了腳下一塊小石子。

但自己確實也沒什麼錢了。鐵匠鋪生意不如以前,遇到的又都是刁蠻無賴的客戶,不是對鐵器橫挑豎挑毛病,就是拿著些無用的東西來抵押,目的隻有一個,不想付貨款。兩便士是他最後的貨幣了,走運的話,下個月或許能收到一點錢。威爾手裏捏著硬幣,眉頭微皺起來。

穿過小巷有個船碼頭,人頭攢動,熙攘勝似白天。是些與海盜的非法交易,威爾知道,精油和絲綢,富人才買得起的東西,在這裏以極高的價格成交。夜晚的碼頭是那些人的天下。

威爾遠遠瞥了一眼,繼續往漢納斯區走去,那是這個城市第二密集貧民區。有他的住處——大約也可以稱之為家,假如一個人也算家的話。

早幾年生意紅火的時候,他的主顧不乏上流社會的人士,比如維尼公爵,亨利上校,還有總督的千金伊麗莎白,她喜歡他打製的長劍。他一度以為自己已永遠脫離了漢納斯。可如今……生活總是讓你猜不準明天會如何。

是啊,誰知明天會如何呢?威爾想著,放緩了腳步。漫長的夜,反正沒地方可消遣,也沒人等自己回家,慢慢走不妨。

翌日。

早晨的敲門聲把他叫醒,這是威爾一天中最開心的時刻。鄰居瓊大嬸,每天都會端來熱氣騰騰的早飯。

今天早餐仍然香熱,隻是大嬸看起來似乎愁眉不展。一問方知,女兒近日出嫁,正愁嫁妝。

“家裏沒什麼錢,女兒也懂事地讓我別操心。可嫁人或許一生就這麼一次,哪怕為她辦置件新衣服,我心裏也好受些……”瓊大嬸苦歎。

“我替您想想辦法吧。”像往常一樣,威爾不假思索地便說道。

“威爾?”深知他家底的大嬸睜圓了眼睛。

“是的,我會替您想辦法。”威爾點頭。

大嬸的表情三分是驚喜,七分是不行可千萬別逞強。

威爾出了門。今日天氣很好,天空和海水一樣的藍。

他不會去商鋪,昨夜有交情的肯尼尚且如此,那些唯利是圖的人,斷然不會讓他賒賬的。他也不屑看那些人臉麵。

當鋪的老板皺眉瞅著那堆他自認為珍貴的東西,冷冷道,什麼廢銅爛鐵。威爾氣得轉身就走。

略抱有希望的是伊麗莎白,上流社會中唯一還認得威爾鐵匠的隻有她了。威爾走到總督府,警衛像冰山一樣森嚴。意料之中地吃了閉門羹,連伊麗莎白窗台下的草都沒見到。總不能指望每天都在街上偶遇總督千金吧?

真背運。威爾鬱悶地抱膝坐在碼頭邊的海岸,讓海風吹涼自己的前額。

“嘿,夥計,快點。”

“喂!小心了,砸碎了要你們的命!”

不遠處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威爾側目望去,不少貨物正從船上卸下,一箱一箱,少說也有四五十箱吧。岸邊,一個商賈模樣的人正和船上什麼人交談著。船頭有個裝束奇特的背影,叉手而立。

威爾朝那邊走去,方知貨物是東方的珍貴絲綢和珠寶,買賣雙方正在議價。

“七百磅一匹,不能再少了。“

“看在我是你們常客,這回六百九十您看如何?“

“那剩下的兩箱不能搬走。這是船長大人定的價格。“

商賈沒有作聲,大約是默認了。威爾從伊麗莎白處聽說過東方絲綢的價格,都極高昂,但也不至於七百磅的天價。看樣子又是海盜們掠奪來的上等貨。如今白天的交易都如此猖獗了。

“太黑了。“威爾嘀咕了一聲。

突然,眼前一個人影從天而降,威爾驚得險些後退。

原來就是方才佇立船頭的人。此時方看清他的裝束,齊腰的馬甲緋紅的馬褲,滿綴的珠寶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夥計,你剛才————說了什麼?“那人晃了下腦袋,轉動著眼圈有濃重墨線的眼睛,輕描淡寫地問道。

直覺告訴他,麵前就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海盜。他們肆意掠奪海麵上的過往船隻,將金錢珠寶貨物據為己有,轉手販賣,再擴張自己的規模。

“我說……我也想看一下這些絲綢。“威爾可不想招惹這類家夥。

“噢……“墨線眼不置可否地一笑,靈活地側轉身,右手一伸,“那麼,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