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發生在山中一座無名小村。
那是一個陰沉的午後。
天空翻滾著厚厚烏雲,明明已到五月,卻陡然刮起了刺骨冷風。
村口一間民房裏,有個小男孩打著嗬欠,從睡夢中緩緩醒來。
他的名字,叫做公冶亡羊。
半年前,有個神秘的白袍人帶著年僅八歲的小公冶,來到這座寒氣彌漫的山村,並花大價錢雇了一名村婦,負責照顧小公冶的起居飲食。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白袍人便悄然離去,沒有留下隻字片語;而對於自己的身份來曆,小公冶也迷迷糊糊的說不清。
他似乎失去了過往的記憶,唯一記得的,隻有自己的名字。
雖然來曆不明,但日子一天天過去,村民也逐漸接受了這個精靈活潑的小男孩,將他看作村中一份子。
說也奇怪,小公冶人雖然長得瘦弱,卻絲毫無懼這兒奇冷的天氣;睡覺不用蓋被子,平日穿著背心短褲到處跑,上山下水,完全不怕著涼。
甚至將他抱起,懷中熱乎乎的就像摟著一個火爐,於是被村民們親切地喚作‘暖羊羊’。
然而每逢午夜,小公冶便會渾身滾燙,猶如被烈火焚燒一般的痛苦。
但他咬牙強忍,從沒對任何人講過這個事情……
這時候,小公冶打了個長長的嗬欠,正尋思著下午該找點什麼樂子:是爬樹捅蜂窩,還是摟草打兔子?
不,這些早就玩膩了……
正思索間,屋外忽地傳來一陣奇特的樂器聲,高亢悲涼,刺破雲霄。
小公冶心中好奇,跳下石炕,跑到門口觀望。
隻見村口浩浩蕩蕩地走過一隊人,前麵幾個身穿白色麻衣,手中或舉長幡,或撒紙錢,嗚嗚咽咽的發出悲泣。
原來是一支送葬的隊伍。
在灰與白混間的送葬隊中,一副金漆印記的烏木棺材,顯得格外紮眼。
而在棺材旁邊,赫然有個高大得駭人的怪人,將手搭在棺材蓋上,緩緩而行。
那個怪人足足有一層樓高,撐一把綴滿鈴鐺的油紙傘,臉部被亞麻紗布嚴嚴實實地遮擋住,根本看不清真實麵目。
這……不應該是棺材中死人的裝束嗎?
小公冶疑惑了。
本來就壓抑的氣氛,因為這個怪人的存在而變得相當詭異,‘他’所經之處,一股濃重的藥香彌漫,村民紛紛關門閉戶。
“哎呀,小祖宗,這有什麼好看的。”
屋內急急走出一個中年婦女,把小公冶給抱了起來。
“大嬸兒,那個是什麼人?”小公冶指著那個怪人問。
“別亂指。”大嬸兒趕緊按下小公冶的手,“那是藏老板。”
“還有人姓藏的啊。”小公冶好奇道。
“藏老板呐,可不是人的名字……”大嬸兒連連搖頭。
大嬸兒告訴小公冶,所謂藏老板,其實應該叫葬老板,是民間對職業殯人的諱稱。
主持喪葬儀式、安撫亡者魂靈、勘選墓穴位置、處理陰陽異變……在老百姓眼中,藏老板都是些鬼氣陰森的怪人,他們專吃死人飯,身上永遠散發著一股濃濃的藥味,生人避之則吉。
藏老板?
小公冶的好奇心簡直是一發不可收拾。
當送葬隊伍逐漸遠去,大嬸兒繼續回廚房忙活;小公冶吐吐舌頭,躡手躡腳地將門推開一條縫,悄悄溜了出去。
繞開一間間斑駁舊屋,穿過一條條陰暗窄巷,沒多久,他便在村尾的山神廟外找到了送葬隊。
這座山神廟少說也有過百年曆史,外牆早已龜裂、剝落;此刻廟門敞開著,送葬隊的人大都留在廟前廣場,唯獨不見了藏老板和那副烏木棺材。
他們準備幹什麼?
小公冶決定進廟瞧個究竟。
當然,他沒有傻乎乎的闖前門,而是麻利地避開所有人,走一條雜草叢生的小徑,繞道側門,潛入廟中。
邁過門檻,踏著冰冷的石板地麵,迎麵一座寬大木龕,上麵供奉著密密麻麻的神位牌。
風聲嗚咽,光影搖曳,殿堂內空蕩蕩的,藏老板早已不知去向。
而那副金漆大字的烏木棺材,就孤零零地擺放在神龕前。
小公冶左右張望,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便大著膽子走到棺材旁;惡作劇的敲了棺材板幾下,發出嘭嘭悶響。
聲音回蕩,在如此沉寂的環境下,顯得尤其刺耳。
突然間,棺材開始猛烈搖動,砰砰亂響——裏麵有東西左衝右突,似乎即將破棺而出!
小公冶大驚失色,跌跌撞撞的,返身想要逃跑。
但腳下一個趔趄,他重重撲倒在地。
此時,隨著嘭的一聲巨響,棺蓋衝天飛起,
小公冶駭然轉身,雙眼越瞪越大……
隻見一顆長發覆臉的頭顱從棺材中緩緩浮起,懸停片刻之後,便猛地撞向小公冶。
小公冶下意識的伸手一接,抱住了那顆頭顱。
東西入手,他反倒瞬間冷靜下來,發現手中這枚頭顱幹癟皺縮,已然腐爛大半,且頸部傷口參差不齊,似乎是被硬生生啃斷的——很明顯,這‘東西’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