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柳雨詩離家以來,舅舅身體就變得很不好,衣食起居不能自理,全靠曹叔來幫他打理大大小小的事情。於是,陸亦火跟舅舅商量之後,幫他告了官職,在家靜養。
陸亦火本以為這樣可以讓舅舅好起來,也算是可以對柳雨詩有一個交代了。可沒想到,舅舅非但沒有好起來,而且病情愈來愈嚴重。每次大夫來了之後,陸亦火總是暗地塞給他一些銀兩,叫大夫盡心,開藥方也叫大夫開最好的。可是,舅舅的病依然沒有好轉。陸亦火看在眼裏,急在心裏。怎麼辦?怎麼辦?舅舅如果...,雨詩怎麼辦?
秋天的夜總是涼如水,又特別安靜。陸亦火又坐在屋頂上,看著天上的月亮,想起遠方的人。
記得第一次,陸亦火帶柳雨詩來屋頂上的時候,她們隻有八歲。柳雨詩說人死了就會變成一顆星星,娘親就是最亮的那顆。陸亦火便抓起她的手,說帶她去看她娘親。柳雨詩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陸亦火,細細地問要去哪裏。陸亦火神秘地眨眨眼睛,拉著柳雨詩的手,小心翼翼爬上屋頂。
那天晚上,夜風也這麼冰涼,月亮隻剩一道細細的眉。小小的她們坐在屋頂上仰望星空,一夜沒有說話。因為柳雨詩告訴陸亦火,要在心裏默默地跟娘親說話,否則娘親就聽不到她說話了。陸亦火問為什麼,柳雨詩一本正經地仰起小臉,像個小大人,奶聲奶氣地說廟裏拜菩薩就是這樣的,隻有用心說話,菩薩才聽得見你的祈禱,娘親是天上的神仙,自然也要這樣咯。陸亦火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反正柳雨詩說的肯定沒有錯!陸亦火看一眼身邊的柳雨詩,她正認真地跟她娘親談心,夜風拂動她的發梢,清瘦的小臉上寫著淡淡的憂傷。陸亦火情不自禁把柳雨詩的手握得更緊些,她想把自己的體溫傳給柳雨詩,讓她得到一絲溫暖,讓她小小的心不再那麼冰冷。
柳雨詩的娘親,陸亦火的舅母,因生柳雨詩難產去世。所以,柳雨詩從來沒見過娘親,隻是在爹爹臥房裏見過娘親的畫像。她常常看到爹爹站在畫像前悄悄落淚,那時爹爹的背影孤獨又脆弱,她想去安慰爹爹,卻沒有勇氣。她認為娘親是她害死的,如果沒有她,娘親就不會死,爹爹也不會這麼傷心。
柳雨詩讀書彈琴都很刻苦,她曾聽爹爹說過娘親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女子,那時爹爹臉上漾著一絲快樂,於是她想,長大後要像做個像娘親一樣的女人。
等到真的長大後,柳雨詩也真的做到了,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連容貌也和舅母一樣。兩彎柳葉眉似蹙非蹙,一雙眼眸清澈如秋水,兩片薄唇不點而紅,麵色略顯清瘦,但膚如凝脂。
有時,柳雨詩著一身綠紗在聽觴亭中彈琴,柳伯函站在櫻花樹下看著,會不自覺陷入回憶中,真像碧筠!
陸亦火的爹爹和娘親看著柳雨詩也常出神,因為雨詩和她娘碧筠實在是太像了,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世間竟有這等奇事,怪哉怪哉!陸亦火娘柳若琳甚至興奮得抱著柳雨詩,說:真的是你嗎,碧筠?這麼多年過去,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嫂子,怎能不讓柳若琳喜極而泣。幸虧被一旁的陸亦火爹陸元扶開,不然柳雨詩又要傷感了。
這一切都被陸亦火看在眼裏,盡管舅舅的笑容比以前多了,但柳雨詩的心還是孤獨又敏感。她知道柳雨詩付出了多少血汗才得到現在的一切,她知道柳雨詩沒有真正為自己活過,她知道她的心不曾改變。為了練琴,柳雨詩纖纖玉手磨出了厚厚的老繭,而這隻是為了她爹爹的一個笑容。
陸亦火經常去聽觴亭聽柳雨詩彈琴,雖然聽不懂曲中深意,但陸亦火依然會沉醉其中。亭外,輕風扶柳,亭中,帷紗翩翩起舞,可人兒玉手玉手輕挑銀弦,雙手在古琴上撥動著,聲音宛然動聽,節奏時緩時急,宛如天籟之音。
月亮一點一點地退去,陸亦火正準備下屋頂,隱隱約約聽到琴聲從遠處傳來,是你嗎?雨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