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爾雅》者,孔徒之所纂,而《詩》、《書》之襟帶也;《倉頡》者,李斯之所輯,而史籀之遺體也。《雅》以淵源詁訓,《頡》以苑囿奇文,異體相資,如左右肩股,該舊而知新,亦可以屬文。若夫義訓古今,興廢殊用,字形單複,妍媸異體。心既托聲於言,言亦寄形於字,諷誦則績在宮商,臨文則能歸字形矣。
是以綴字屬篇,必須揀擇∶一避詭異,二省聯邊,三權重出,四調單複。詭異者,字體瑰怪者也。曹攄詩稱∶“豈不願斯遊,褊心惡凶呶。”兩字詭異,大疵美篇。況乃過此,其可觀乎!聯邊者,半字同文者也。狀貌山川,古今鹹用,施於常文,則齟齬為瑕,如不獲免,可至三接,三接之外,其字林乎!重出者,同字相犯者也。《詩》、《騷》適會,而近世忌同,若兩字俱要,則寧在相犯。故善為文者,富於萬篇,貧於一字,一字非少,相避為難也。單複者,字形肥瘠者也。瘠字累句,則纖疏而行劣;肥字積文,則黯黕而篇暗。善酌字者,參伍單複,磊落如珠矣。凡此四條,雖文不必有,而體例不無。若值而莫悟,則非精解。
至於經典隱曖,方冊紛綸,簡蠹帛裂,三寫易字,或以音訛,或以文變。子思弟子,“於穆不似”,音訛之異也。晉之史記,“三豕渡河”,文變之謬也。《尚書大傳》有“別風淮雨”,《帝王世紀》雲“列風淫雨”。“別”、“列”、“淮”、“淫”,字似潛移。“淫”、“列”義當而不奇,“淮”、“別”理乖而新異。傅毅製誄,已用“淮雨”;元長作序,亦用“別風”,固知愛奇之心,古今一也。史之闕文,聖人所慎,若依義棄奇,則可與正文字矣。
讚曰∶篆隸相熔,蒼雅品訓。古今殊跡,妍媸異分。
字靡易流,文阻難運。聲畫昭精,墨采騰奮。
隱秀第四十
夫心術之動遠矣,文情之變深矣,源奧而派生,根盛而穎峻,是以文之英蕤,有秀有隱。隱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秀也者,篇中之獨拔者也。隱以複意為工,秀以卓絕為巧。斯乃舊章之懿績,才情之嘉會也。
夫隱之為體,義生文外,秘響旁通,伏采潛發,譬爻象之變互體,川瀆之韞珠玉也。故互體變爻,而化成四象;珠玉潛水,而瀾表方圓。始正而末奇,內明而外潤,使玩之者無窮,味之者不厭矣。
彼波起辭間,是謂之秀。纖手麗音,宛乎逸態,若遠山之浮煙靄,孌女之靚容華。然煙靄天成,不勞於妝點;容華格定,無待於裁熔;深淺而各奇,穠纖而俱妙,若揮之則有餘,而攬之則不足矣。
夫立意之士,務欲造奇,每馳心於玄默之表;工辭之人,必欲臻美,恒匿思於佳麗之鄉。嘔心吐膽,不足語窮;鍛歲煉年,奚能喻苦?故能藏穎詞間,昏迷於庸目;露鋒文外,驚絕乎妙心。使醞藉者蓄隱而意愉,英銳者抱秀而心悅。譬諸裁雲製霞,不讓乎天工;斫卉刻葩,有同乎神匠矣。若篇中乏隱,等宿儒之無學,或一叩而語窮,句間鮮秀,如巨室之少珍,若百詰而色沮:斯並不足於才思,而亦有愧於文辭矣。
將欲征隱,聊可指篇∶古詩之離別,樂府之長城,詞怨旨深,而複兼乎比興。陳思之《黃雀》,公幹之《青鬆》,格剛才勁,而並長於諷諭。叔夜之《贈行》,嗣宗之《詠懷》,境玄思澹,而獨得乎優閑。士衡之疏放,彭澤之豪逸,心密語澄,而俱適乎壯采。
如欲辨秀,亦惟摘句“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意淒而詞婉,此匹婦之無聊也;“臨河濯長纓,念子悵悠悠”,誌高而言壯,此丈夫之不遂也;“東西安所之,徘徊以旁皇”,心孤而情懼,此閨房之悲極也;“朔風動秋草,邊馬有歸心”,氣寒而事傷,此羈旅之怨曲也。
凡文集勝篇,不盈十一,篇章秀句,裁可百二。並思合而自逢,非研慮之所課也。或有晦塞為深,雖奧非隱,雕削取巧,雖美非秀矣。故自然會妙,譬卉木之耀英華;潤色取美,譬繒帛之染朱綠。朱綠染繒,深而繁鮮;英華曜樹,淺而煒燁。隱篇所以照文苑,秀句所以侈翰林,蓋以此也。
讚曰∶文隱深蔚,餘味曲包。辭生互體,有似變爻。
言之秀矣,萬慮一交。動心驚耳,逸響笙匏。
指瑕第四十一
管仲有言∶“無翼而飛者聲也;無根而固者情也。”然則聲不假翼,其飛甚易;情不待根,其固匪難。以之垂文,可不慎歟!古來文才,異世爭驅。或逸才以爽迅,或精思以纖密,而慮動難圓,鮮無瑕病。陳思之文,群才之俊也,而《武帝誄》雲“尊靈永蟄”,《明帝頌》雲“聖體浮輕”,浮輕有似於蝴蝶,永蟄頗疑於昆蟲,施之尊極,豈其當乎?左思《七諷》,說孝而不從,反道若斯,餘不足觀矣。潘嶽為才,善於哀文,然悲內兄,則雲“感口澤”,傷弱子,則雲“心如疑”,《禮》文在尊極,而施之下流,辭雖足哀,義斯替矣。
若夫君子擬人,必於其倫,而崔瑗之《誄李公》,比行於黃虞,向秀之《賦嵇生》,方罪於李斯。與其失也,雖寧僭無濫,然高厚之詩,不類甚矣。
凡巧言易標,拙辭難隱,斯言之玷,實深白圭。繁例難載,故略舉四條。
若夫立文之道,惟字與義。字以訓正,義以理宣。而晉末篇章,依希其旨,始有“賞際奇至”之言,終有“撫叩酬酢”之語,每單舉一字,指以為情。夫賞訓錫賚,豈關心解;撫訓執握,何預情理。《雅》、《頌》未聞,漢魏莫用,懸領似如可辯,課文了不成義,斯實情訛之所變,文澆之致弊。而宋來才英,未之或改,舊染成俗,非一朝也。
近代辭人,率多猜忌,至乃比語求蚩,反音取瑕,雖不屑於古,而有擇於今焉。又製同他文,理宜刪革,若掠人美辭,以為己力,寶玉大弓,終非其有。全寫則揭篋,傍采則探囊,然世遠者太輕,時同者為尤矣。
若夫注解為書,所以明正事理,然謬於研求,或率意而斷。《西京賦》稱“中黃、育、獲”之疇,而薛綜謬注謂之“閹尹”,是不聞執雕虎之人也。又《周禮》井賦,舊有“匹馬”;而應劭釋匹,或量首數蹄,斯豈辯物之要哉?原夫古之正名,車兩而馬匹,匹兩稱目,以並耦為用。蓋車貳佐乘,馬儷驂服,服乘不隻,故名號必雙,名號一正,則雖單為匹矣。匹夫匹婦,亦配義矣。夫車馬小義,而曆代莫悟;辭賦近事,而千裏致差;況鑽灼經典,能不謬哉?夫辯匹而數首蹄,選勇而驅閹尹,失理太甚,故舉以為戒。丹青初炳而後渝,文章歲久而彌光。若能隱括於一朝,可以無慚於千載也。
讚曰∶羿氏舛射,東野敗駕。雖有俊才,謬則多謝。
斯言一玷,千載弗化。令章靡疚,亦善之亞。
養氣第四十二
昔王充著述,製《養氣》之篇,驗己而作,豈虛造哉!夫耳目鼻口,生之役也;心慮言辭,神之用也。率誌委和,則理融而情暢;鑽礪過分,則神疲而氣衰:此性情之數也。
夫三皇辭質,心絕於道華;帝世始文,言貴於敷奏。三代春秋,雖沿世彌縟,並適分胸臆,非牽課才外也。戰代技詐,攻奇飾說,漢世迄今,辭務日新,爭光鬻采,慮亦竭矣。故淳言以比澆辭,文質懸乎千載;率誌以方竭情,勞逸差於萬裏。古人所以餘裕,後進所以莫遑也。
凡童少鑒淺而誌盛,長艾識堅而氣衰,誌盛者思銳以勝勞,氣衰者慮密以傷神,斯實中人之常資,歲時之大較也。若夫器分有限,智用無涯;或慚鳧企鶴,瀝辭鐫思。於是精氣內銷,有似尾閭之波;神誌外傷,同乎牛山之木。怛惕之盛疾,亦可推矣。
至如仲任置硯以綜述,叔通懷筆以專業,既暄之以歲序,又煎之以日時,是以曹公懼為文之傷命,陸雲歎用思之困神,非虛談也。
夫學業在勤,故有錐股自厲;誌於文也,則有申寫鬱滯。故宜從容率情,優柔適會。若銷鑠精膽,蹙迫和氣,秉牘以驅齡,灑翰以伐性,豈聖賢之素心,會文之直理哉!
且夫思有利鈍,時有通塞,沐則心覆,且或反常;神之方昏,再三愈黷。是以吐納文藝,務在節宣,清和其心,調暢其氣,煩而即舍,勿使壅滯,意得則舒懷以命筆,理伏則投筆以卷懷,逍遙以針勞,談笑以藥倦,常弄閑於才鋒,賈餘於文勇,使刃發如新,腠理無滯,雖非胎息之萬術,斯亦衛氣之一方也。
讚曰∶紛哉萬象,勞矣千想。玄神宜寶,素氣資養。
水停以鑒,火靜而朗。無擾文慮,鬱此精爽。
附會第四十三
何謂附會?謂總文理,統首尾,定與奪,合涯際,彌綸一篇,使雜而不越者也。若築室之須基構,裁衣之待縫緝矣。夫才童學文,宜正體製∶必以情誌為神明,事義為骨髓,辭采為肌膚,宮商為聲氣;然後品藻玄黃,攡振金玉,獻可替否,以裁厥中:斯綴思之恒數也。
凡大體文章,類多枝派,整派者依源,理枝者循幹。是以附辭會義,務總綱領,驅萬塗於同歸,貞百慮於一致,使眾理雖繁,而無倒置之乖,群言雖多,而無棼絲之亂。扶陽而出條,順陰而藏跡,首尾周密,表裏一體,此附會之術也。夫畫者謹發而易貌,射者儀毫而失牆,銳精細巧,必疏體統。故宜詘寸以信尺,枉尺以直尋,棄偏善之巧,學具美之績:此命篇之經略也。
夫文變無方,意見浮雜,約則義孤,博則辭叛,率故多尤,需為事賊。且才分不同,思緒各異,或製首以通尾,或尺接以寸附。然通製者蓋寡,接附者甚眾。若統緒失宗,辭味必亂;義脈不流,則偏枯文體。夫能懸識湊理,然後節文自會,如膠之粘木,石之合玉矣。是以駟牡異力,而六轡如琴,馭文之法,有似於此。去留隨心,修短在手,齊其步驟,總轡而已。
故善附者異旨如肝膽,拙會者同音如胡越。改章難於造篇,易字艱於代句,此已然之驗也。昔張湯擬奏而再卻,虞鬆草表而屢譴,並事理之不明,而詞旨之失調也。及倪寬更草,鍾會易字,而漢武歎奇,晉景稱善者,乃理得而事明,心敏而辭當也。以此而觀,則知附會巧拙,相去遠哉!
若夫絕筆斷章,譬乘舟之振楫;會詞切理,如引轡以揮鞭。克終底績,寄深寫遠。若首唱榮華,而媵句憔悴,則遺勢鬱湮,餘風不暢。此《周易》所謂“臀無膚,其行次且”也。惟首尾相援,則附會之體,固亦無以加於此矣。
讚曰∶篇統間關,情數稠迭。原始要終,疏條布葉。
道味相附,懸緒自接。如樂之和,心聲克協。
總術第四十四
今之常言,有“文”有“筆”,以為無韻者“筆”也,有韻者“文”也。夫文以足言,理兼《詩》、《書》,別目兩名,自近代耳。顏延年以為∶“筆之為體,言之文也;經典則言而非筆,傳記則筆而非言。”請奪彼矛,還攻其楯矣。何者?《易》之《文言》,豈非言文?若筆為言文,不得雲經典非筆矣。將以立論,未見其論立也。予以為∶發口為言,屬翰曰筆,常道曰經,述經曰傳。經傳之體,出言入筆,筆為言使,可強可弱。《六經》以典奧為不刊,非以言筆為優劣也。昔陸氏《文賦》,號為曲盡,然泛論纖悉,而實體未該。故知九變之貫匪窮,知言之選難備矣。
凡精慮造文,各競新麗,多欲練辭,莫肯研術。落落之玉,或亂乎石;碌碌之石,時似乎玉。精者要約,匱者亦鮮;博者該贍,蕪者亦繁;辯者昭晰,淺者亦露;奧者複隱,詭者亦曲。或義華而聲悴,或理拙而文澤。知夫調鍾未易,張琴實難。伶人告和,不必盡窕瓠之中;動角揮羽,何必窮初終之韻;魏文比篇章於音樂,蓋有征矣。夫不截盤根,無以驗利器;不剖文奧,無以辨通才。才之能通,必資曉術,自非圓鑒區域,大判條例,豈能控引情源,製勝文苑哉!
是以執術馭篇,似善弈之窮數;棄術任心,如博塞之邀遇。故博塞之文,借巧儻來,雖前驅有功,而後援難繼。少既無以相接,多亦不知所刪,乃多少之並惑,何妍蚩之能製乎!若夫善弈之文,則術有恒數,按部整伍,以待情會,因時順機,動不失正。數逢其極,機入其巧,則義味騰躍而生,辭氣叢雜而至。視之則錦繪,聽之則絲簧,味之則甘腴,佩之則芬芳,斷章之功,於斯盛矣。
夫驥足雖駿,纆牽忌長,以萬分一累,且廢千裏。況文體多術,共相彌綸,一物攜貳,莫不解體。所以列在一篇,備總情變,譬三十之輻,共成一轂,雖未足觀,亦鄙夫之見也。
讚曰∶文場筆苑,有術有門。務先大體,鑒必窮源。
乘一總萬,舉要治繁。思無定契,理有恒存。
時序第四十五
時運交移,質文代變,古今情理,如可言乎?昔在陶唐,德盛化鈞,野老吐“何力”之談,郊童含“不識”之歌。有虞繼作,政阜民暇,薰風詠於元後,“爛雲”歌於列臣。盡其美者何?乃心樂而聲泰也。至大禹敷土,九序詠功,成湯聖敬,“猗歟”作頌。逮姬文之德盛,《周南》勤而不怨;大王之化淳,《邠風》樂而不淫。幽厲昏而《板》、《蕩》怒,平王微而《黍離》哀。故知歌謠文理,與世推移,風動於上,而波震於下者也。
春秋以後,角戰英雄,六經泥蟠,百家飆駭。方是時也,韓魏力政,燕趙任權;五蠹六虱,嚴於秦令;唯齊、楚兩國,頗有文學。齊開莊衢之第,楚廣蘭台之宮,孟軻賓館,荀卿宰邑,故稷下扇其清風,蘭陵鬱其茂俗,鄒子以談天飛譽,騶奭以雕龍馳響,屈平聯藻於日月,宋玉交彩於風雲。觀其豔說,則籠罩《雅》、《頌》,故知燁之奇意,出乎縱橫之詭俗也。
爰至有漢,運接燔書,高祖尚武,戲儒簡學。雖禮律草創,《詩》、《書》未遑,然《大風》、《鴻鵠》之歌,亦天縱之英作也。施及孝惠,迄於文景,經術頗興,而辭人勿用,賈誼抑而鄒枚沉,亦可知已。逮孝武崇儒,潤色鴻業,禮樂爭輝,辭藻競騖∶柏梁展朝宴之詩,金堤製恤民之詠,征枚乘以蒲輪,申主父以鼎食,擢公孫之對策,歎倪寬之擬奏,買臣負薪而衣錦,相如滌器而被繡。於是史遷壽王之徒,嚴終枚皋之屬,應對固無方,篇章亦不匱,遺風餘采,莫與比盛。越昭及宣,實繼武績,馳騁石渠,暇豫文會,集雕篆之軼材,發綺縠之高喻,於是王褒之倫,底祿待詔。自元暨成,降意圖籍,美玉屑之談,清金馬之路。子雲銳思於千首,子政讎校於六藝,亦已美矣。爰自漢室,迄至成哀,雖世漸百齡,辭人九變,而大抵所歸,祖述《楚辭》,靈均餘影,於是乎在。自哀、平陵替,光武中興,深懷圖讖,頗略文華,然杜篤獻誄以免刑,班彪參奏以補令,雖非旁求,亦不遐棄。及明章疊耀,崇愛儒術,肄禮璧堂,講文虎觀,孟堅珥筆於國史,賈逵給劄於瑞頌;東平擅其懿文,沛王振其通論;帝則藩儀,輝光相照矣。自和安以下,迄至順桓,則有班傅三崔,王馬張蔡,磊落鴻儒,才不時乏,而文章之選,存而不論。然中興之後,群才稍改前轍,華實所附,斟酌經辭,蓋曆政講聚,故漸靡儒風者也。降及靈帝,時好辭製,造皇羲之書,開鴻都之賦,而樂鬆之徒,招集淺陋,故楊賜號為驩兜,蔡邕比之俳優,其餘風遺文,蓋蔑如也。
自獻帝播遷,文學蓬轉,建安之末,區宇方輯。魏武以相王之尊,雅愛詩章;文帝以副君之重,妙善辭賦;陳思以公子之豪,下筆琳琅;並體貌英逸,故俊才雲蒸。仲宣委質於漢南,孔璋歸命於河北,偉長從宦於青土,公幹徇質於海隅;德璉綜其斐然之思;元瑜展其翩翩之樂。文蔚、休伯之儔,於叔、德祖之侶,傲雅觴豆之前,雍容衽席之上,灑筆以成酣歌,和墨以藉談笑。觀其時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積亂離,風衰俗怨,並誌深而筆長,故梗概而多氣也。
至明帝纂戎,製詩度曲,征篇章之士,置崇文之觀,何劉群才,迭相照耀。少主相仍,唯高貴英雅,顧盼含章,動言成論。於時正始餘風,篇體輕澹,而嵇阮應繆,並馳文路矣。
逮晉宣始基,景文克構,並跡沉儒雅,而務深方術。至武帝惟新,承平受命,而膠序篇章,弗簡皇慮。降及懷湣,綴旒而已。然晉雖不文,人才實盛∶茂先搖筆而散珠,太衝動墨而橫錦,嶽湛曜聯璧之華,機雲標二俊之采。應傅三張之徒,孫摯成公之屬,並結藻清英,流韻綺靡。前史以為運涉季世,人未盡才,誠哉斯談,可為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