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雨下了很久,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停了下來。入秋之後,傍晚十分,山莊裏已帶了幾分涼意。我早早讓人關上的山莊大門被人猛力地拍開。
左住火急火燎地跑來報信說是有個大漢帶著個小姑娘要來借宿。可是他們那樣子看起來著實不像好人。那扇大門沉得很,能給拍開的必然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於是我讓左住帶些銀兩給那一男一女,好言勸他們去城裏投宿。
這個時候,左成進來說是那姑娘似乎身受重傷,臉色蒼白,氣若遊絲,看著像是要不行的樣子。左成知道我怕麻煩的脾氣,此時見我不語,忍了忍還是說道:“公子,我看那姑娘是不能折騰的。要不就留宿一晚,也算盡了仁義。”
我向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作風。若是尋常人,又沒什麼後患的話,能幫一把便幫一把。可他們多半是江湖人士,又或者是落草的悍匪,這就有些讓我忌諱了。這世上多的是奇人異士,可也有裝了樣子來打家劫舍的。又轉念一想,這個山莊素來空著,並沒有什麼財物,想必也不會招人眼。就算真是打家劫舍的後麵有條密道,逃了便是。
於是我點頭說道:“你們隨我出去看看吧。若那姑娘真是病了,我們少不得也要救她一救。”
走進偏廳,我和那個大漢都不由一驚。那淋得濕淋淋的大漢正是喬峰。我再看那被喬峰用披風包裹著的少女,麵容嬌俏,一身朱衣。赫然便是那重情重義阿朱。此刻她麵上全無血色,眼眶發黑,氣若遊絲。我不由慨然,莫說喬峰三十之後一生劫難無數,他自己卻也是做了這美好女子的劫數。
喬峰見出來的是我,掩飾不住心中驚喜,抱拳解釋道:“我途經少林寺,巧遇這姑娘受了重傷,便想救她一命。可不想離開少林寺後趕了十幾裏路,仍是趕不上進城,隻得尋人家暫住一宿。不想能遇到何兄實在是這姑娘之幸。”
不過幾句話,能說的喬峰便全說了出來。我信他對我毫無惡意,那些隱瞞也是為了不將我這個局外人拖進這個滿是腥風血雨的江湖。
我微笑道:“你我兄弟相稱。喬兄這麼多禮就是看不起何某了。”
喬峰聞言,嗬嗬一笑。
“我略懂些醫術,若是喬兄放心,可願讓我看一看。”若是能救她,興許能免了喬峰去受聚賢莊那等罪。
喬峰聽我這麼說,便直接將阿朱交給了我。我吩咐人將阿朱帶下去安置,又備了些酒菜招呼喬峰。喬峰見我還未去瞧阿朱,便開口催促。
我聽了忍不住打趣他道:“喬兄可是將那姑娘放心上了?我瞧著這姑娘姿色是不錯,就是年紀小了些,便是做喬兄的女兒也是使得的。”
“何兄怎能這般說。我喬峰雖是粗人,可也曉得姑娘家的清譽最是要緊。何兄還是不要再說這話的好。”
他一臉嚴肅,我搖著扇子,似笑非笑地看看他。
那個喬大英雄終於反應過來我是在打趣,竟被我盯得有些臉紅。想他在馬夫人的□□之下仍能坐懷不亂,眼下卻是這般反應。可見他們此刻雖無甚情誼,卻也投下了種子。一個東北大漢,一個江南少女。一個叱詫武林,一個小家碧玉。無論如何也不能扯到一塊的兩人竟也成就了一段情。可見,情之一字是最沒有道理可講的。
“何兄!”喬峰窘極喝了一聲。
我哈哈一笑,轉身去也。
阿朱的傷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她帶著我給慕容製的傷藥,還有那薛神醫的,加上喬峰一路真氣相護,雖然傷得重,卻不是不能救,不過多花些時日罷了。
那一日阿朱肺腑極疼不能入睡,便央求喬峰給她講故事。喬峰雖然心智極成熟,但人生遭遇大變也難免會有動搖的時候。於是喬峰便將多年的隱秘吐露了出來。阿朱單純,並未察覺喬峰言語下的意思。可她終究是聰慧的,心也在喬峰的身上。此時喬峰正如天地間一片辜鴻,茫茫無所依,阿朱的誓言便牽住了他的心和他的信念。
我站在門外一早便將跟著我送藥的左住支開了。雖然心中了然,但親耳聽見卻仍然忍不住感慨。許是呼吸重了一些,眼前的門立刻被打開,喬峰一張寒冰似的臉出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