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1 / 2)

交待剩下的幾個病人去找薛慕華之後,我立刻帶著左成和左住下山往小城去。走到半道,卻見一對官府人馬橫立在道路中間。十多騎官兵都甲胄在身,枕戈待旦,盡是森然之氣。我們遠遠停下,左成策馬上前交涉,隻見為首的將官策馬出來,朗聲問道:“對麵可是何鄔的主人何平?”

我心裏記掛楚公子,心中疑惑卻沒有時間逗留,大聲應下。那人將我招呼過去,手中拿出畫像比對。我心說不好,看這個架勢似乎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可對於官府,現在這個麵對麵的情勢,拒捕絕對不是什麼好主意。向左成投了個眼色,他立刻從袖子裏掏出銀子,約摸二十兩的樣子,塞進那領頭人的手中,“軍爺守在這荒山野嶺怪辛苦的,這些給諸位軍爺買碗茶喝。”

那領頭的軍官拿銀子在手裏掂了下,稍微舒開眉頭,露出個意有不足的笑,“何鄔的點心火鍋也是上好的,可惜我們這些當兵的平日裏也吃不起啊。”

“回頭進城自是給軍爺們包上最好的送去。”左成立刻接上。

那軍官點點頭,伸手一招,“將何公子帶回開封衙門,手腳輕些,缺胳膊少腿了,咱也不好交代。”

那些兵痞子拿著繩子上來綁,左成見了慌忙又拿出一錠銀子塞過去。於是情況就變成了十多騎騎兵將我夾在中間。

領頭的軍官拿馬鞭指著左住說:“你,跟我上衙門領賞。”

我驚愕回頭,見左住臉色煞白,左成策馬衝了過去,“什麼?”

左住從馬背上滾下來,跪在地上,拚命磕頭,淚流滿麵,“公子,公子我也是沒法子啊。他們扣了白偃要我將公子引出來。”

看我和左成目瞪口呆的樣子,那軍官頭子哈哈笑道:“這小子當真算不得硬骨頭的。為了個小男人竟連自己的主子也賣了。”

我聽了心往下沉,左成雙眼通紅,抬腳就往左住身上踹過去。左住也不躲,被著實踹了個正著,頭磕在地上立刻流出血來。

深深吸口氣,問道:“城裏的楚公子可是無礙?”

“什麼楚公子?”

“沒事,我們走吧。”

“哼哼,若不是他說你身邊有武林高手保護,我們根本不用帶這麼些人出來。”

不僅考慮到這個,更是將我引出擂鼓山的範圍。我裝作沒聽見這話,夾了馬腹往前走去。

那領頭的“呸”了一聲,“倒像是我們護送你似的。”

就是這麼句話表達出這些兵的心理狀態,因此讓我自己走的待遇隻持續了不過幾裏地。那領頭的忍不住讓人將我用繩子綁起來,整個人像個麻袋似的丟在他一個手下馬後鞍上。不要說從擂鼓山顛到開封,就是顛上幾裏路也夠嗆。左成跟在後麵設法又給了銀子,他們收歸收,卻絲毫不起作用。我先是吐得天昏地暗,後來連意識都模糊了,昏過去的最後一個意識是慶幸自己會昏。

從擂鼓山到開封,快馬加鞭也要走上幾天。這段時間裏米粒未進,醒來的時間絕無僅有。一次是被人灌水嗆醒的,另一次是在柴房裏凍醒的。等到了開封給扔進牢裏,我趴在稻草上甚至不由慶幸這種狀況居然沒有發病。

牢房是單間的,靠牆一個小腿高的石台子,上麵擱些稻草,一層薄布,一條破棉絮被子——黑心棉的。欄杆和牆的角落裏鎖著個便盆,蓋子上缺了個口,便盆對著外麵,從外頭看進來可以看見春光。別的……牢房潮濕,滿地汙穢,氣味難聞。我張望一下,我這邊不算很差,至少是一個人的。一天一頓飯,不能指望什麼熱菜熱湯,這年頭更不能期待犯人有人權,不黴不臭就該謝天謝地。牢頭雖然態度極差,但總算沒有短了我該有的飯食,更沒有尋由子打。或者,外麵有人用銀子打了招呼。可是對我來說,這日子依舊難熬。每天點三次自己的脈搏,過快,或者早搏,都有。手指頭有些發白發青,臉色怎麼樣自己看不見。

現在一切都在雲裏霧裏,我唯一擔心的是左成一時衝動去找人來劫獄。雖然這具備一定的可行性,但我畢竟是正經過活的平頭百姓,身後還有一家老小,下麵還有百多個員工。我找個山溝溝亡命天涯不難,那些人卻是足夠遭殃。

大概數到第十二頓飯的時候,依舊沒人來提審我這個不知犯了什麼事的犯人。刑訊之前光是這樣磨就足以讓人崩潰。就我所知,在所謂的平等和人權意識建立起來之前,牢房裏獲得口供的法子比起現代來不僅更折騰人而且還少了許多顧忌。

第十四頓飯吃完之後,有人給我上了手銬和腳鐐,拖出去。碩大的石頭刑房,上麵有一個兩尺見方的小天窗,牆壁上三盞燈。手腳被吊在架子上。天漸漸暗下來之後,有人點起了燈。然後走進來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穿著衙門小吏的服飾。上來問了一句:“有要交待的嗎?”

我茫然。

“一千匹馬,一萬三千斤鐵,走何鄔的線到了蘇州。此外,還借著茶館客棧的名頭囤積糧草。”他敲著身前的桌子,微弱的燭光下,咧開的嘴裏,牙齒泛著一點點光。像是潛伏草叢伺機而動的野獸,“想謀反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