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蒼笑起來,眼角眉梢仍是好看的容色:“許致遠,你還是這麼壞心腸,總也長不大嗎?”
“可你到底是怎麼了?”
蒼蒼了解致遠的性格,瞞是瞞不住的,坦白道:“得了小病,千萬不要告訴家裏的人。”
她輕描淡寫的小病是因為過度的緊張、焦慮和不安,長久的失眠,感情鬱積,壓迫神經係統紊亂,最終導致內分泌失調。像注水浮腫一般,迅速的胖了起來。
許致遠陪同她去大醫院看專家門診。這樣的病需要靜養調理,他太過擔心,做事有些獨斷,並未多想便在南嶺大學的校外租了房子。蒼蒼燥熱擁擠的宿舍,讓他感到非常不滿。
就是那個時候子珊介紹他認識了傅子聰,幫忙推薦各類的零工。致遠每天都要在電腦桌前做許許多多的合成圖片。
傅子聰玩笑道:“你這樣子拚命賺錢,像不得誌的大藝術家為了五鬥米而折腰,殺雞用牛刀,不覺得冤屈嗎。”
致遠搖頭:“怎麼可能,現在做的事情,才是我最想做的,賺錢養兩個人,感覺很好。”
如此一來,拋卻睡覺的時間,他們倆幾乎是一整天一整天的待在家裏,待在一起。蒼蒼發現致遠和以前不同了,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迅速的蛻變,變得沉穩內斂,修養逐漸光明飽滿,感情不再輕易的外露。而目光始終是清朗的,坦蕩的,他沒有丁點出格的舉動,真的像長輩一樣在悉心照顧,像個合格的小叔叔。這期間他做的決定,蒼蒼幾乎是不會說不的,她以為自己能夠給他的東西不多,這點順從是唯一的能做的,她願意做好。
可是失眠越加嚴重,對安眠藥的依賴令她產生了不安全感,她明了再不能這樣耽溺下去,心裏做好了決定便同致遠商量。“我現在完全可以自己照顧自己,要不你回家去吧。”
致遠沒有說話,甚至沒有聽見幾個字,他低頭看著蒼蒼裙擺下露出的小腿,抬起頭神色緊張:“你流血了。”
他背起許蒼蒼趕去醫院,一路上都在狂奔。蒼蒼知道那些血是從哪裏流出來的,是以極度不安,卻鎮定的說:“致遠,我可以自己走。”
而他隻關心:“蒼蒼,你疼嗎?”
“不疼。”
“那,覺得顛麼?”
“不要緊的,致遠,你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走。”
“你再忍一忍,就快到了,趴在我背上不要動。”
二十歲的許致遠有著寬厚強壯的背脊,散著夕照一般的溫柔力量,蒼蒼想起他當年留給自己的背影,瘦高的身體裏仿佛能透出明亮的光線來。伏下頭乖順的埋在他的頸項間,輕輕的歎了歎氣。
診斷的結果是,內分泌失調引起了子宮出血。醫生不忍心責備這樣一對好看的年輕人,隻語重心長的說,要懂得愛護自己啊。又真心的建議不妨帶蒼蒼去看看中醫。許致遠人生中第一次極盡誠摯的對別人千恩萬謝。
當晚睡覺的時候,致遠敲了敲蒼蒼的房門,是他們住到同一個屋簷下以來的第一次。
他低著頭,目色中的難過與煎熬統統遮掩了起來:“其實,你可以回家去的,有父母的照顧一定會很快好起來,他們要是問起你為什麼焦慮,你不要怕,就說學習壓力大,他們不會懷疑的。”
是的,她焦慮的真正原因許致遠是清清楚楚知道的。他也知道,自己一時魯莽,留下來照顧她的決定,帶給蒼蒼的是更多的焦慮和不安。
許蒼蒼終於明白,什麼叫做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多少個失眠的夜晚她想念著致遠,多少次輾轉難眠隻盼著致遠能把自己忘了,又害怕他真的把自己忘了,她知道這段感情是錯誤的,她知道回頭是岸,她想要走回正途,卻是步履維艱。
但此一刻她不能向洶湧的感情示弱,不能撲在他的懷裏哭泣,她必須在致遠麵前做狠心的人,唯有如此,兩個人才有機會得到救贖。眼睛裏流出清澈的淚水,擦也擦不盡,於是她幹脆把眼睛蒙上,說:“我不想告訴他們,一來是因為怕爸媽怨責我當初選擇離家,二來不想讓他們太擔心。不過,我現在也知道嚴重性了,明天我跟你一起回邶海。”又補充說,“我媽媽會照顧我,我會很快恢複的。”
致遠微不可聞的應了一聲,始終沒有抬過頭,關上門後才流出眼淚來。那一晚流血不流淚的許致遠,在洗手間壓抑的哭了許久,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