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過了漫長的冬日,緊接著就是陽春三月,萬物複蘇的季節。農家的春日總是忙碌的,忙著買種,忙著為一年的收成做準備,這個地方的地勢不是很好,旱澇總是不定,不過人們很懂得知足,知足而長樂。笑和雲溪已經習慣了這裏的生活,有兩個人在一起,無論怎樣艱苦,在看到彼此眼神的那一刻,就什麼也不覺得了。經過了一個冬天,笑的關節炎沒有怎麼犯,雲溪的體貼是無微不至的,他居然不知道在那裏找來了一團純羊毛的毛線,嚷求趙大娘給笑織了一對護膝,暖暖和和的。晚上,雲溪會抱著笑的腿,用身體給他捂著。雲溪喜歡幹淨,對自己的那頭頭發十分愛惜,了解他這個習慣的笑,早就養成了習慣,每天多挑一桶水,給雲溪洗頭。笑用瓢舀起溫水,輕輕的澆在雲溪的頭上,然後輕柔的為他搓揉,雲溪總會享受的哼哼著,笑道,謝謝老婆大人。剛開始有些不習慣,聽著聽著,笑也便習慣了,反正也沒有人聽到。
然而最近,每個星期六去挑水的時候,笑都會到特意走遠一點,走到國道旁邊,拿出手機,打電話。打給父母,打給露。露最近身體似乎不是很好,聽說一直在發燒,笑和雲溪都很擔心,然而遠水解不了近渴,他們能做的,也僅僅是每周打電話關心。露說她關節疼,問笑,是不是你的關節炎給我傳染了?笑無奈的笑道,大姐,你搞笑呢,那玩意要能傳染,全中國的人都趴下了。椋也偶爾會拜托露向笑帶好,笑很高興,現在和露還有椋相處的時候的那種感覺,仿佛又回來了,回到了讓自己懷念的那段時光。對此,笑和雲溪開玩笑的說道,雲溪雲溪,你說你是不是上天派到我的生命裏來拯救我的天使呢?你看,你一來,我就好事不斷了,媽媽爸爸也理解我了,露也和我和好了,就連椋哥,我都沒想到,他還能回到我們中間。似乎一切從你來到我身邊後,就不一樣了,你坦白吧,你是不是前世被我救了,這輩子來報恩的?笑盯著雲溪的眼睛,調笑的問道。雲溪根本懶得理吳笑,撇嘴笑道,我才不管上輩子下輩子呢,我就要這輩子,吳笑你這輩子都是我老婆,那是沒的說的了。笑慍怒的要給雲溪抓癢,雲溪到處亂躲,兩個大男生,在學校的空場上開始了追逐戰,引來旁邊的一群孩子觀戰,不斷的呐喊助威,叫著,雲老師加油,吳老師加油。不一會,又有了許多孩子加入戰局,這一天的小山村,笑聲不斷。
春季對於忙著的人們是很快的,但對於笑和雲溪,卻是個充滿了祥和氣息的季節,他們喜歡在山林裏的野桃花樹下輕輕的接吻,喜歡在做完孩子們的家訪後,手拉著手回學校,笑覺得,所謂長相守,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了吧。雲溪告訴笑,他在體會了這麼多後,感覺自己手指敲擊琴鍵的時候,也會帶著山林的靈氣,來年,到英國考音樂學院,參加大賽,一定會有很好的表現,來這裏,還真是來對了。笑很高興,隻要雲溪高興,笑就開心。
然而今年,上天似乎對待這片大地並不怎麼寬容,頭年大旱,來年往往會有大澇,這是俗話。去年旱了一陣,今天,才剛剛入夏不久,就接連下了幾場大雨,村子隔壁鎮上的堤壩就築的和城市差不多一般高了,部隊早就開始在這個地方駐紮,防汛工作在緊張的進行著。結束了農忙的許多大人都到了堤上幫忙,孩子們統一就都交到了吳笑和雲溪手上看管,大人們說,雲老師和吳老師好咧,信的過,娃子給他們,放心。這一下,住在學校裏的學生多了起來,教室的桌子一拚,鋪上席子,就可以當床。夏日的夜晚很熱,所以往往到很晚,孩子們都還在空場上乘涼,笑和雲溪也睡不著,走出來和孩子們聊天。有時候,雲溪會彈電子琴,有時候,則會摸出一把口琴,吹著流行的小曲。孩子們喜歡聽雲老師說外麵的故事,威尼斯,格林威治,還有人魚公主的故鄉丹麥,還有那連雲老師也向往的維也納,他們知道,雲老師做夢,都想參加一個鋼琴大賽,那個比賽,在遙遠的英國。雲老師還答應了他們,如果參加比賽獲獎,就把他們都接到北京去看天安門,去看升國旗。他們拉了勾勾,說,誰反悔,誰是小狗狗。雲溪笑嘻嘻的指著吳笑,說,我反悔,你們就找他,他絕對會替你們討公道,誰叫他是我老……話還沒說完,就被吳笑捂住了嘴巴,孩子都很天真,都咯咯的笑著。此時的夜空,有著美麗的星辰。
終於,凶猛的水勢已經不是不斷加高的堤壩可以阻止的了,轉移,已經是勢在畢行,決堤,隨時可能發生。轉移通知下達的很緊急,在這個通訊不方便的小山村,算是剛剛好及時到達吧。村長早就到了堤上幫忙,村委會唯一的一部電話交給了兩位老師代為照管,接了通知,吳笑和雲溪立刻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迅速的召集了全校的孩子,還有村裏所有的老弱婦孺,指引著大家,向山上的高地轉移,那裏有個寺廟,挺大,但已經沒了幾個和尚,上級指示他們臨時到那裏避難,然後等待後續的救援。走了半路,一個女孩忽然驚叫一聲,說,雲老師,你的電子琴沒有拿吧,那很貴的,你每天都要練琴。雲溪擺擺手,說,沒事,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不就電子琴嗎,丟了就丟了。等到轉移到了目的地,雲溪和吳笑才各自對視著舒緩了一口氣,覺得安全了。坐下歇息了許久,雲溪想著還是點點人數的好,便檢查了一下孩子們的人頭數。這一查,立刻大驚失色,才發現,居然少了一個叫黑蛋的孩子。這個黑蛋平時很活潑,是全校跑的最快的孩子,最喜歡和雲溪打鬧。雲溪以為他又在躲貓貓,生氣的向孩子們問道,黑蛋那混小子到哪裏去了,馬上要泄洪了,有沒有一點組織紀律性?吼了半天,沒有見黑蛋出來,卻見剛才的女孩,哭哭啼啼的走了出來,抹著眼淚說。雲老師雲老師,你不要怪他,黑蛋知道聽說你的琴忘了,說自己跑的快,回去給你拿琴了……
雲溪聽到這話,霎時愣了。愣過之後便撒腿向山下跑去,嘴裏吼著,傻子,傻子,琴算什麼,人要是沒了,他讓我以後還有什麼資格去彈琴!!孩子們仿佛也一下意識到了問題有多嚴重,紛紛哭起來,想要拉住雲老師,卻哪裏拉的住,眼見著雲老師跑走,一會就沒了蹤影。他們隻好哭著找到吳老師,說了大概的情況,吳笑一聽,也急了,給幾個熟識的大娘交待清楚,然後把班上的幾個大孩子叫出來,要他們原地等待救援,絕對不可以輕舉妄動。都妥善清楚了,吳笑看著山下學校的方向,憋著一口氣,也衝了下去。
雲溪,我要和你在一起,說好的,要和你在一起。不管你在哪裏,我都要在你身邊,我們要在一起,等著我,我來找你,不要一個人莽撞。吳笑拚著一口氣,向山下跑著,山路不算長,但也不短,此時已經開始下雨,淅淅瀝瀝的雨水讓青石滑膩不堪,走幾步就會跌倒。笑感覺到自己的關節開始疼痛了,然而,想要到雲溪身邊,想要看到雲溪平安的想法支持著吳笑,使他忘記了疼痛,停不下腳步。終於,在山腳下,吳笑看到了黑蛋和跌倒在地已經昏迷的雲溪。原來,黑蛋為了省時間,想抄近道,從學校後麵的山坡翻進去,卻不想幾日來的大雨,讓山體發生了小幅度的滑坡,黑蛋腳下一滑,就被卡在了半中央。隨後被跟上來的雲溪發現,想拉住黑蛋,卻不想被黑蛋帶著滾了下來,雲溪一直抱著黑蛋,所以黑蛋沒怎麼受傷,而雲溪卻昏過去了。檢查了下雲溪,發現他還有氣息,喚了幾聲,終於張開了眼睛,吳笑大喜。黑蛋一看雲老師醒了,也嗚嗚的哭了起來。雲溪抬手摸摸黑蛋的頭,微笑,說,乖孩子,我這不沒事嗎?哭什麼。說著想站起來,卻痛的咧嘴,吳笑立刻發現了不對勁,學醫的他立刻給雲溪做了簡單的檢查,雲溪的腳踝骨,不是錯位了,就是已經碎裂了。總之,想要正常速度的行走,絕對是妄想。吳笑看了看天色,想也沒想,立刻蹲下,示意黑蛋把雲溪放到自己背上。不顧雲溪的反抗,背起雲溪,拉著黑蛋,就向不遠處,那還未滑坡的上山的小路走去。遠遠的傳來一陣陣隆隆的轟鳴,雲溪和吳笑心下都一冷,他們知道,這是代表著,決堤了。
身邊的小河立刻漲水,遠遠的似乎還可以看到白色的浪花,這裏不是山區,除了身邊這座小山包,洪水不會有太多的阻礙。遠遠的,已經可以聽到水浪的怒濤,和呼嘯的聲音。吳笑和雲溪都明白,此時的他們,絕對已經不可能在洪水淹沒他們的腦袋之前,趕回山上了。吳笑當機立斷,背著雲溪,拉著黑蛋,趕到了村裏的學校,這個三層的建築物,是整個村裏,最高的。順手拿了桌子上的一些食物還有幾瓶水,吳笑背著雲溪,和黑蛋爬到了屋頂上,等到三人終於回過神來,向下麵一看,水,已經漫過了校園裏泥巴做的乒乓球台。而在不遠處,更高的水浪還在一波一波的敲擊著牆壁,向這邊襲來。黑蛋嚇得瑟瑟發抖,鑽在吳笑的懷裏,不住的哭泣,叫著,吳老師吳老師……吳笑拍拍他的頭,微笑,別怕,還有老師們在呢。吳笑讓雲溪靠在自己的身上,擁著黑蛋,靜靜的等待,他們現在能做的,除了等待,沒有別的。雨還在下,風依舊瑟瑟,吳笑感覺到自己的膝蓋已經麻木,雲溪想用手給笑捂捂,卻發現,自己的手似乎比吳笑的身體更冷。雲溪臉上還有身上的幾處擦傷的鮮血已經幹涸,笑看著心疼,輕輕的用手撫著,眼裏已經滿是淚水。雲溪輕輕的用舌頭舔去笑眼角的淚水,嘖嘖嘴,笑道,好熱,隻怕這個是我們現在唯一的熱水了,還浪費,不好好收著。聽著雲溪的調侃,吳笑感覺心裏,也好受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