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裏邊有些人很有名,他們的故事經常被傳誦,他們的話語也經常被引用,可一走出他那個一畝三分地兒,人家就不知道了,我稱他們是地方名人。你比方,我大哥劉玉華來省城聯係個什麼事兒的時候,他給人家說,黃鄉長對這個事兒挺重視,啊,劉有子也說這事兒能成。人家就莫名其妙:劉有子是誰?
這個劉有子就屬於地方名人一類的人物。他們的知名度在當地能相當於副鄉長,其背景往往比較複雜,且有某方麵的專長,差不多可以當個縣一級的政協委員或者鄉一級的評論家。一般老百姓引用他們的話語還容易上癮。我曾給玉華大哥交待過,你來省城辦事兒,不要動不動就引用那個劉有子的話,人家知道劉有子是誰?再說他那個知名度還沒你高呢,你那個"集體勞動好,把愛情來產生",省城就有不少人知道,那個劉有子算狗屁呀!可不行,說著說著他就引用上了,成病了。
引用地方名人的話,通常有三種情況:一是你從心裏真服他,覺得他說成就能成,他說不成你怎麼努力也白搭;二是他以為你跟那地方名人關係好,而他自己又人微言輕,引用他的話能加強說服力;三是以此證明他自己跟那地方名人關係不錯,比方有人傳說玉華大哥要離婚,他跟我單獨啦呱的時候就經常引用他老婆的話,你嫂子說,。。。。。。嗯。他老婆雖然不是名人,但引用一下能說明點另外的問題。
玉華大哥引用劉有子的話則是三者兼而有之。
劉有子何許人也?從玉華大哥的嘴裏知道,乃是一個半調子風水先生。從前五毒俱全,聲名狼藉,如今卻有點吃香。
劉有子會畫畫兒。玉華大哥說,他的畫兒全是五八年"大躍進"的產物。那年頭兒時興插紅旗拔白旗鼓幹勁爭上遊不是?他即到處在人家的宣傳欄上畫火箭、火車、蝸牛那一套。你某個方麵的工作上去了,他在火箭那一欄裏給你畫上麵小紅旗;你某個方麵落後了,他再在蝸牛那一欄裏畫上麵小白旗,小白旗上還寫著你的名字。這件事情的本身當然與他沒什麼關係,問題是他畫得太差,沒什麼基本功,還在那裏琢磨著搞變形藝術,你想想是個什麼水平就行了。他寫的那字也不好看,稀奇古怪,給人一個用梳子寫成的或者螃蟹爬過的感覺。"就這麼個水平,他還整天吃香的喝辣的跟公社宣傳委員稱兄道弟呢!"
玉華大哥說:"這家夥還很反動呢,他說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講不通呢,社會主義可以又快又好地建設,怎麼能又多又省地建設?怎麼多?一天建三個社會主義算多?怎麼省?花兩毛錢建一個社會主義算省?看看,反動吧?多虧是個農民,他要是個脫產幹部,十次八次的右派當上了;關鍵是這老小子沒個固定的觀點和立場,你說多快好省不對,你說出個對的來呀,他又說不出來,當然,'文革'中也整得這老小子不輕,屬於'地富反壞'中的第四類。"
玉華大哥說:"這家夥還特別流氓呢,他到你村上辦個什麼事兒,走的時候婦女主任送送他,說句客氣話,說是以後再來,你猜他說什麼??
"說什麼?"
"他說不來了,再來就是尿了!你說他流氓}後jl,
我一時刪、能人,你尋思習思就知道了,爾又刁:是沒結婚。。。。。。"
就這麼個人,也還能雷風水。玉華大哥說,有幾年,他家裏經常出事,養雞雞瘟,養豬豬死,孩子上學留級,老婆也三天兩頭生病,遂清劉有子來看房子,劉有子先是讓他在門口壘上影壁牆,後又讓他改大門,結果他兩年改了三次大門。
我問他:"管用吧?"
他說:"哎,你別說,還真是管點用,現在雞也不瘟了,豬也不死了,孩子學習成績上去了,老婆也不生病了。"
玉華大哥就一定讓我見見他,說是對我搞創作絕對有啟發, "他還看過你的《生產隊》呢,他說反映的是中庸思想民間意識鄉土情思落花心態流水結構。。。。。。戀集情結。"
"真難為他說出這麼多的新詞兒,就不知什麼叫戀集情結?""大概是留戀集體的那麼種情緒吧?"
我腦子裏即轉出如今的些時髦評論家:"我知道他是什麼人了,他還真能當個評論家,會看風水,還能造新詞兒,那還不是評論家?"
如今劉有子這樣的名人確實挺吃香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