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偷得浮生半日閑
未央見烏蘭若開口,目的已達到,便裝作眺望遠景,不與他目光接觸,一麵漫不經心地連聲附和:“烏央……嗯,不錯,不錯,挺別致,像個藥草的名字!”
當然了,即便聽著不別致,不像個藥草的名字,它必然還是叫烏央!
“既然你也讚同,那它就叫烏央了!我們現在就把這幾株烏央送給我阿母。我阿母一生都愛花,你說她見了烏央會不會很高興?”說到他的“阿母”,烏蘭若的語氣一下子變得十分低柔。
“……你阿母……?”烏蘭若話未說完,未央已驚得張口結舌,什麼故作鎮定、強裝泰然全都被嚇到九霄雲外了。
雖說她仔細想想,也沒什麼慌亂的必要:又不是醜媳婦見公婆,你瞎緊張什麼?
烏蘭若卻似對她的情緒變化毫無察覺,拉著她的手直奔:“走啊,為什麼停下?這裏本來就是我阿母生前住的地方,除了加了外圍和你住的那一處,其他的都和從前一模一樣。”
“生前”兩字讓未央先長舒一口氣,頃刻滿臉陽光乍泄。碰到烏蘭若疑問的目光,她急忙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慌不擇言地扔出一句:“你阿母生前一定很美……”
看來急中生智的說法確有一定道理:在天下所有兒子的記憶裏,早逝的母親必然都是美麗的。
而這句話說給烏蘭若聽,也算不得恭維討好:兒子既然如此俊朗,母親的相貌還能錯到哪裏?
兩人這樣邊走邊說,不覺間走過一片白樺林,烏蘭若目視林中的一座小小土丘,語氣低沉溫柔:“阿淩,我阿母就住在這裏麵,已經二十年了。”
未央雖習過大漢公主的諸多禮節,可她如今是奴隸身份,不知該向這仙去的人行何種禮,隻好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不動。
烏蘭若已獨自上前,席地坐在他阿母的墳前,回首時眼眸中的柔情讓未央的心不爭氣地漏跳一拍:“阿淩,你過來。你願意聽聽我阿母的故事嗎?當然,裏麵還有很多人的故事,包括我自己的在內。”
等到未央依言在他身旁坐下,烏蘭若便把頭倚在她的膝上,遙望著白雪皚皚的阿爾泰山,開始述說一個長長的故事:“你說的不錯,我阿母生前的確是嵐城最美麗的姑娘,雖然她隻是替頭人做家務的奴隸的女兒。頭人的家裏除了奴隸和奴隸的女兒,當然還有替他出征打仗、擴張權勢的勇士和勇士的兒子。
其中一個勇士的兒子烏延樓是我阿母幼時的玩伴,長大後他們成了情人。
在烏桓,奴隸沒有人身自由,一切都要聽頭人的安排。我阿母私自愛慕自由民,違反了族規,理當重罰。
就在她被送往奴隸市場的路上,烏延樓趕來把她帶了回去,說頭人已經準許了他們的戀情,隻要他答應一個條件,就是他帶人去奪取柳城。當勝利的號角吹響的時候,我阿母就可以獲得自由身。
在得到頭人確保我阿母平安的承諾之後,烏延樓帶著嵐城的數百名勇士出發了,同行的還有頭人的女兒。
烏延樓用了三個月的時間打下了柳城,卻沒有回轉家鄉,而是繼續攻城略地,占領了一個又一個邑落,使烏氏的威名傳遍了烏桓的每一個角落。
最後他在萬人混戰中一箭射死了當時的烏桓大人,毫無爭議地成為烏桓的新主人。接下來他就在柳城定王邑,建王庭,論功行賞,娶頭人的女兒做了夫人。“故事講到這裏,聽故事的人情不自禁”啊“了一聲。
未央“啊”字出口,碰到烏蘭若清亮無波的眸子,連忙咕噥出一個“嗚”字,尷尬地笑笑:“對不起,你繼續,我隻是打個嗬欠……”謊言說到一半,發現更加不妥,趕緊改過,“哦,不對不對,我不是打嗬欠,隻是……隻是……”火速搜腸刮肚,可惜她什麼也沒找到!
烏蘭若顯然已沉入久遠的回憶,目光落在遠處,好像根本沒聽到她的自說自話,隻是機械地講著他的故事:“烏延樓一統烏桓,雖說在自家境內是眾望所歸,可是周邊的匈奴、鮮卑、夫餘、肅慎卻沒有一日不在摩拳擦掌,準備一試他的深淺。讓這幫貪得無厭的家夥明白烏氏不可欺,又花去了他五年的時間。所以等他重新站在我阿母麵前說來接她時,她無論如何不肯跟他走。
雖然他如今成了萬人敬仰的烏桓霸主,擁有無盡的權利和財富;她也成了自由民,可以聽從自己的心願到任何地方去。可她寧願時光倒流,倒流到她還是女奴的幸福時光,那時候的她是他心中唯一的姑娘,而他的一切都隻和她一人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