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汪鎮山母親的壽宴非常熱鬧,大操場上擺了上百的桌子,三五十個廚子在緊張的忙碌,由於管祝霖等人的有意擴散,十裏八鄉有些頭麵的人都是不請自來,古老的新安鎮,汪姓作為第一大姓,人口基數本就眾多,經過汪良才汪明安等幾個族老的號召安排,全族人是基本掛齊,這裏還包括了汪家的一些女婿外甥等,除了一些在外經商跑船的不能到,全鎮人都給足了汪鎮疃汪鎮海兄弟的麵子,超過了他們開始的預算很多,在留下一些不動的主桌後,其餘的桌席都改為流水席,也就是說,其他桌席並不是按點一齊開,而是客人坐滿了就開席,到一撥就開一撥,前客走了後客上,當然,這樣的桌席也有紕漏的地方,一些串鄉討飯的,或是無賴鄉痞趁機揩油,即便是明裏的強盜,也會化裝為好人,點頭哈腰的混在人群裏,坐在偏隅一角,借機混個飽肚子。即便遇到管事的知客,他們也會低頭蒙麵過去,知客也不能去斷著他們離開,睜一眼閉一眼讓他們蒙混過去。
桌子是八仙桌,主桌的位置分明,桌席按滿漢席的樣式擺起來,不過菜肴卻是蘇北傳統的老八碗,不外是頭碗菜大雜燴、第二碗是肉圓也稱為肉坨子,第三碗是燒雞子,一般是老土雞燒山藥,第四碗菜則一定是魚,大紅魚,因為這個時候主廚會到桌子前說上幾句喜話,向主家或是客人討些喜錢,其餘就是紅燒肉、燴皮肚、甜湯、青菜燒烏子等。至於冷碟也是八個,一般是鹽製蘿卜絲,水煮花生,糖蒜瓣,調製芫荽,鹹鴨蛋,豬肝,豬耳朵,豬舌頭等,雖然蘿卜在這裏是最普通不過的東西,或是說寒酸,但它卻是必不可少的一個冷碟,且是擺在第一席的冷菜,一般和鹹鴨蛋配在一起,主客不動筷子吃它,其他席麵的人還不能動。
如此大的做壽場麵在新安鎮的曆史上確是少有,戲班子是必然要請的,在東南一角搭了台子,咿咿呀呀的唱著,或是淮海大戲,或是地方僮戲,至於前來放一掛小鞭炮討要喜錢的串客更是很多,說上幾句喜話,唱一個小段子,向主家討要喜錢,由於這不是主家事先安排的對象,往往都交由知客們處理。
張店的鑼鼓班子事前並沒有得到邀請,到這裏來純屬串客,也就比走村串戶,端著破飯碗討飯的人多一個手段,往往是主家開支少了,他們還可以繼續討要,甚至用一些強迫性帶有奚落性的語音刺激主家,使他們不得不給,當然,喜事大日為討吉利討彩頭,主家也會大度寬容。
孫祥鴻是老行當,帶著幾個夥計說走就走,他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目的,唯是仇恨這個世界的不公,或是想改變自己的生活,至於對汪鎮山個人來說,他們也沒有深仇大恨,隻是處在兩個階級覺悟不同的分別,或是處理事情的理解上有不同,例如,在管莊的事情處理上,管海平就認為汪鎮山明顯偏向於管祝霖,這就讓他心裏憤憤不平,一直想著報複兩人,雖然管祝霖已經到了新安鎮,他還是不能介懷,至於管祝霖想借助河水淹死管恒霖和管清霖,這個罪惡的源頭更是被管海平發揮,勢必要在汪鎮山母親過壽的節口鬧出一番事來。
汪鎮山正在安排幾個族老的座位,汪明清汪良才等人被安排在一桌,除了談論一些家族事務,他們還談論一些新鮮事,聽著戲台上正唱著地方戲曲《五女拜壽》,汪明安就說:“前幾天我到了海州,倒是看了一個稀奇,大夥猜是怎麼著?”
“這會兒到海州,廟會也沒有到時間啊,大太爺啊,能有什麼稀奇呢?”
汪良才這麼一問,汪明安也就不好埋伏筆了,畢竟一桌之中汪良才歲數最大,雖然他推讓自己坐了第一席,但這隻是屬於家族內部的客套,在外事的處理上,家族的大事上,大夥卻還須聽族長的話,當下,汪明安就說:“我家閨女不是和孫家訂了親嘛,我尋思著替閨女添置些家麼,就到海州去了一趟,正遇著一家影戲樓開門呢,說是免費幾天,讓大夥進去看一個稀奇,我就進去了,你們猜怎麼著,逼真呢,真人的動作畫像呢,火車發動和新浦那邊一樣。”
“哦,我也聽說了,是一個日本人開的,這班倭寇,鬼主意多著呢,怎麼就想到呢。”
“啊,這麼稀奇,還真沒見過,什麼時候也去見見世麵。”
“是啊,小日本鬼著呢。”
汪昌法汪明清等人表了態,汪良才就說:“日本人陸續在海州開了商店,影戲,工廠,搶了當地商人的許多生意,我一個開布店的夥計年前也對我說了這個話,鬼點子不少啊,他們在東北大舉侵犯,如此又到了這邊,我們這裏雖然閉塞,但狼子野心不能不防,真要有日本人過來大夥還要提防,盡量不要給他們機會。”
“是,是,聽族長的。”
一幹士兵坐在外麵流水席上,他們需輪換出席,各小隊之間默契地換防,而管祝霖和宣四少,外號叫淩大炮的淩老爺子,還有孫豹文,孫明鸞,左氏兄弟等人則在大堂中又開了另外一桌,他們的話題不外是大姑娘小媳婦的事,甚至有兩個人還揭了管祝霖的短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