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起來,想一想,說:“你要答應我,永遠愛我,永遠都不會不要我;要把我當成自己人,有開心和不開心的事都要告訴我;要常常陪我,陪我看電影,陪我逛書店,陪我去遊樂場,陪我吃冰激淩;有好吃的東西要和我一起吃;不會嫌棄我,會吃我吃剩下的東西;也不會討厭我的品味,會喜歡我送你的禮物,會穿我買給你的衣服;會記得我的生日和我們的紀念日;會在我不開心的時候安慰我……”
她說著說著竟有點哽咽。起先是調皮,不管合理不合理的要求都先提了再說,說到後麵,越說越多,自己也覺得有點辛酸和難過,隻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一直一直地說下去,仿佛停不下來。心裏也明知道這些要求是多麼無理、無力。他不會是她名正言順的伴侶,他永遠都不會是她的丈夫,就算他能夠為她做到這些,又如何?
他看著她,有所感觸,忽然牽住她的手,用力地握一握。
他的眼神充滿柔情和理解。他什麼都沒說,但他的眼睛在說:我懂了,我全答應。
他提起鋼筆,在紙上寫下一行字:
我會對薇薇好的,一生一世。
然後簽下陸正隆三個字,並注明日期。
薇薇永遠記得那一幕。陸正隆用MontBlanc147大班筆,黑色墨水,字體很大,略有張狂。短短一行字,幾乎占滿整張紙。
他的簽名龍飛鳳舞,是他簽署一切重要合同與文件的筆跡。
或許他年少時給戀人寫過情書,落下的也是同樣的字跡。
在認識她之前,在這一晚之前,他的人生已經滄海桑田。
但這一刻,37歲的他,在給一個22歲的女孩寫下這樣一句簡短而略顯笨拙的允諾時,仍懷著赤誠之心,仿若少年。
這樣的允諾,簡潔、明確、直接,是帶著分量的。
薇薇是感動的,她相信他在這一時刻的誠意。
她把紙張捧在手中凝視許久,然後仔細收好,決意珍藏。對她來說,這就是他給她的一紙婚書。
此時,薇薇坐在車上,一遍遍地回想著那個夜晚、那一幕、那一張紙的允諾,淚如雨下。
那張紙再如何真實,它所承載的畢竟隻是一個虛無的安慰、一個幻覺。她與他之間,畢竟隻是一場遊戲一場夢。
如今,即便他們麵對麵坐著,也再沒有真情交付於彼此。
即便她懷著他的孩子,也仍然無法和他擁有共同的未來。
她甚至不能向他承認,孩子是他的。
這樣的痛苦,就是償還,是曾經放縱的代價。
正如歌詞裏所唱的——是時間的過錯,讓我們隻能錯過?……早知道結局是不能抗拒的錯……
《一念執著》,她知道這首曲子再也不會在她手機裏響起了。
從她裝作很鎮定的樣子,一字一句地對他說出“我確定”三個字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他再也不會找她,再也不會打電話給她了。
這一天,是他們最後的相見,最後的告別。
終於回到家,薇薇整個人都失了力氣一般,倒在沙發上。
那樣的對峙、那樣的謊言,還有……那樣的懷念,極其消耗人的精神體力。薇薇覺得疲累無比,心裏發慌。
休息一會兒後,她強迫自己振作,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慢慢喝下去。待內心平靜下來,收拾好情緒,她漸漸又有些愧疚。
愛也好,恨也罷,一切都過去了,那些事早就淡出生活了。
何故在此悲傷、緬懷?讓該來的來,該去的去吧。
她放下水杯,從書櫃裏找出那本黑色的記事本,翻到最後的插袋,抽出那張折疊過的紙,攤開,看著上麵的字:
我會對薇薇好的,一生一世。
什麼是一生一世呢?或許很多時候,人們在作出宣言或者表白的時候,更多的是一種表演,一種自娛自樂。
被表白的人隻能相信對方在那一刻的真誠,而不必介懷那些允諾是否最終被兌現。
她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
她最後看了一眼那行字,然後按下火機點燃了那張紙。
紙張邊緣瞬間變得焦黑,卷曲。那一片焦黑迅速蔓延,很快湮沒了那行鋼筆字。
數秒間,那張紙化作一攤黑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