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淺淺地衝著我笑了笑,安撫了一句。
我忍不住,多嘴問了聲,“其實村子裏的人,對你也不大相信。覺得你隻是個孩子,怎麼可能收服得了厲鬼呢?你可能不知道,他們在人前人後,可沒有少議論這個。”
我說完,就見少年的眼睛,微微黯淡了下。然後我也意識到,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可是他很快就把情緒收拾了下,然後衝著我笑了笑,“我知道呀,但是這又什麼關係呢?我做好我自己就是了,他們有發表意見和看法的權利。”
我這話還沒有吃透,他又繼續同我說,“其實我挺盼著在你活著的時候,就和你認識。那樣,我就可以勸你不用泰在意旁人的目光,也能攔住他們瘋狂的舉動。”
他這話,說得走心而認真。
我將唇瓣咬得更緊,卻任由著他將我的殘破的亡靈修複好。那時候距離大火已經過了一天一夜。
他為了修補我的靈魂,一天一夜沒有休息,神色憔悴了不少,都有些黑眼圈了。
我心疼有,但更多的是難受。
為什麼我活著的時候,從來沒有體會如那樣一般的溫存?
可等到我們從廢墟裏,發現所有的村民們,竟然都站在外麵,將我們圍了起來。顯然我們在裏麵呆了多久,他們就在外麵呆了多久。
我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有些心虛地,往後退了退。
秦越見狀,也將我護在身後。極為認真地開口,“我想你們誤會了,這把火不是蓮昧放的。”
他以為,他們是為了這個才聚集在一起的。
我,也是這樣以為的。
但當中的一人,卻衝著我們搖了搖頭。“我們知道火不是蓮昧放的。我們隻是聽孩子們說,是她帶他們逃出來的。你知道她在什麼地方是吧?我們……”
他將頭埋得更低了,聲音也壓得極低。
虧得周圍一片安靜,所以勉為其難地,我還能聽到些。他說,“我們想對她,說句謝謝。”
我驚了驚。
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人同我說過一句謝謝。也無論我做了什麼,是否對錯,他們的注意力永遠都會停留在我那張醜陋無比的臉上。
相由心生,相由心生,是不是長成我那樣的人,就不配做一個好人?活在這世上就是妖怪?
就該,被活活燒死……
我猶豫著,將自己的唇瓣咬得更緊。忍不住地,眼淚簌簌而下。可鬼是沒有眼淚的,我能流出的,隻是如同血一般鮮紅的液體。
秦越回頭看了我一眼,卻是退到了一旁,然後他對他們說。“蓮昧就在這裏,你們有什麼話,就同她說吧。”
我身子,又是顫抖了下。
明明已經是入伏的天氣,可卻如同置於寒冰當中。我咬著唇,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
會和我活著的時候一樣,會將石頭、菜葉之類的東西,扔我身上罵我怪物嗎?
還是再點一把火,將我再燒死一次?
可我錯了,他們隻是一個個地,從我麵前走過。非常誠心地同我說了兩句話,一句“對不起”,一句“謝謝”。
對不起,是因為他們曾經愚昧無知,將我活活燒死;謝謝,是謝謝我不計前嫌地,將孩子們救了出來。
我哭得更厲害了。
那樣的感覺,晦澀難明,我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秦越一直站在旁邊,等著所有的村民都走完之後,他問我。
“你是要投胎,還是要留下?”
我遲疑了下,還是不知道怎麼選擇。
後來,他給了我第三條道路,讓我做了他的式神。雖然他並不介意我做破麵鬼這幅猙獰的模樣,但我卻始終覺得這是個疙瘩。
他沒有辦法,隻能尊重我的選擇,請來了他的小師妹,幫我修補容顏。他小師妹任性霸道,說式神也得一起養,他就問我有意見沒,我搖了搖頭。
於是,我就做了他和藍藺的,雙麵式神。
他每每總說,不是他救贖了我,而是我救贖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