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毓治水,應該是最近幾日就來,我在承州大概要呆到八月初,說不定能瞄見一眼,說不定瞄不見。
瞄得見瞄不見都那麼回事了。
人生幾十個年頭還挺長遠,雲毓也罷,柳桐倚也罷,甚至是啟赭,昔日熟人,不一定哪天就會打個照麵。懷王早變成了一把灰,埋在京城的墓裏,還是許多人看著燒的,料想不會懷疑有詐。如今世上隻有商賈趙財。就算打個照麵,又能怎樣?
不曉得如今當日的那些人都過得如何。
雲毓和我那堂侄,啊不,已經不是堂侄了,是聖上,處得還好麼。
皇上這兩年精神頭很足,據說添了好幾個皇子。雲毓實在可歎,三年前的那事,他全家除了他,都成了罪民,他其實是個孝順人,保了全家的命,可全家說不定都恨他入骨。看上的人偏偏還是皇帝。
所以說,什麼鍋配什麼蓋都是命中注定的,雲毓除了啟赭,應該沒誰降得住,啟赭除了雲毓,也沒誰綁得了。
至於柳桐倚,我聽說他辭官回家了,有些歉意。朝廷的一個根梁柱子,算折在我手裏。後來,隱隱聽說他歸隱山野,又有一說他雲遊去了,想來比在朝廷瀟灑隨意。他也曾說過,想做個閑散人,這樣一想,我心裏的歉意少些。
於是,我這次在承州遇見雲毓治水,算是上天安排。過了這一回,說不定這輩子還能碰巧碰見幾次,也說不定從此見不著了。
在酒樓中吃了飯,白如錦又引我去他家中坐了坐,商談店鋪中的事宜。
白如錦家在承州城算數一數二的富戶,宅子建的頗豪闊,如今一半淹在水裏,仍有一截圍牆露在水麵上,大門邊的牆上有個可開合的地方,能供船出入。據說承州富戶的宅子,都有這麼個船門。船進了宅院,直接漂到正廳。
白如錦有四個夫人,三子兩女,他的大公子今天都十四五歲了,跟著爹學做生意,白如錦喊他過來給我見了個禮,喊了聲趙叔父。
另有三個小些的,才都七八歲到十來歲左右,在二樓廊上跑來跑去玩耍,折紙船往水裏扔。還有一個最小的千金,才一歲左右,是白如錦的三夫人所生。這位三夫人是個精明厲害的女子,白如錦手下的幾間商鋪一半由她管理,商賈人家的女眷本就不大避諱見外客,這位三夫人時常隨著白如錦出外談買賣,算起賬來比她相公還厲害。
三夫人這次也和我們同在廳中坐,白如錦向我說明鋪麵的籌劃開銷進出及以後的規劃預備,三夫人坐在他身旁,翻開賬冊劈裏啪啦地撥算盤,一條條報賬目,清晰明白,養娘懷裏抱著那個小千金與幾個丫鬟立在她身後,一兩刻鍾左右便盤清了帳,三夫人把賬冊算盤遞給丫鬟,從養娘懷中接過孩子抱在懷裏。
我不禁感歎道:“白兄與夫人真是天造地設,夫唱婦隨。”
白如錦笑道:“老弟台你也娶一個便是。拙荊如此愚笨,剛嫁給我時什麼都不會,隻學了半年多,就能幫得上忙了。”
三夫人也笑道:“是啊,趙老板為何還不娶妻。”
我道:“天下男人,有幾個能像白兄這般好福氣,幾位夫人各個如花似玉溫柔賢淑,更有三夫人才貌兼備。我倒有心娶,隻是碰不見有緣的,隻好做光棍。”
三夫人抿嘴笑道:“那是趙老板眼光太高,五湖四海,大江南北,竟沒有一個入得了你的眼吧。”
白如錦晃一晃頭:“月娘,你錯了,像趙老弟這樣的,依我看,是心裏有人,放不下,才至今未娶。趙老弟,可是麼?”
我順著玩笑道:“白兄幾時會算命了?”
白如錦道:“你隻說有沒有惦記過。說實誠話。”
我想一想,點點頭,“實誠話麼,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