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檀道,當年柳桐倚做丞相時,朝中一片暖日春風,待到換做了張屏,陰風陣陣。還好前年他在河南府勤政,不在朝中,沒怎麼和張屏打交到。去年回朝後,帶著“勤政”得來的古董們進宮向啟赭顯擺,恰好張屏在場,啟赭隨口讓他鑒定,結果張屏對著每件古董都推測出了三個以上血淋淋的故事,有凶殺,有冤魂,有懸案,把躲在屏風後偷聽的玳王妃和幾個小公主嚇得直哭,晚上回府後玳王妃就和啟檀使性子,又要請道士來做法,又要啟檀把這些鬧鬼的東西丟出去,要不然她就抱著孩子回娘家去,不和他過了。
啟檀苦著臉道:“到現在侄兒還家宅不寧。對了,張屏最感興趣的,就是浚叔你。”
他倒越說越口順,連浚叔也叫出來了,我也懶得糾正他,現在應該叫旺叔或財叔。
啟檀接著道:“張屏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怎的,屢屢在皇兄麵前提起叔你,這天說,叔你可能沒死,此事有詐,雲雲雲雲。隔不久又說,大概叔你是真死了,因為怎樣怎樣,驗屍時都沒看出怎樣怎樣。當時大皇叔剛醒,真相大白,張屏反複提此事,就和拿針紮傷口,把人心放油鍋沒兩樣。張屏的膽子真大到沒邊了,還建議拿骨灰驗驗,說是中毒的骨灰和旁的不一樣。要挪墳的時候,是雲毓主辦此事,他就去找雲毓說,能不能私下拿撮骨灰驗驗,險些把雲毓慪死,差點被皇兄讓人拉出午門砍了。唉,總之,那時候,一言難盡。”
啟檀抬眼看我:“說真的,皇叔,你那時候為什麼隻讓大皇叔一個知道此事,即便怕皇兄那裏瞞不過太後,旁人總可以說吧。”
我道:“都是些陳年舊事,過去就算了罷。”
啟檀再看了看我,道:“叔說的也是。”忽然笑道,“不過也多虧了張屏,這幾年不斷地叔可能沒死,叔可能真的死了,反複折騰。侄兒在船艙裏瞧見你時,才沒一驚一乍地把叔當鬼魂了。”
他夾了一筷菜,再斟上一杯承州竹葉青飲了一口:“叔,你日後打算如何?”
我道:“我本就是個客商,日後估計也是天南海北四處走走。”
啟檀吞吞吐吐道:“但……遇見叔這件事……即便我不說,雲毓那裏恐怕也……”
這小子一日比一日奸猾,雲毓還真替我瞞住了,他卻躥到店鋪中,身後跟著大堆京城帶來和本地派遣的暗衛,當著白如錦的麵幾聲叔一叫,白如錦當時沒覺察,但憑著他和知府大人的關係,稍一打聽,肯定就猜出大概。他還滿臉無辜地往雲毓身上推責任。
我道:“之後的事情到時候再說。你我叔侄二人幾年不見,要多喝幾杯。”
啟檀道:“叔不會怪我貿貿然過來其實拆了你身份吧……我本來是在猶豫,但想,昨夜雲毓都在叔那裏過夜了,柳桐倚恐怕更早就知情,此事定然瞞不住……”
我道:“柳桐倚是到承州之後才曉得,與你們時候差不多。”
“恐怕更早知情”幾個字裏蘊意深刻,還是先替柳桐倚澄清,免得拖累他為好。
啟檀瞧著我,苦笑一聲:“叔,張屏有句話還真說對了。你若真的沒死,恐怕誰也不會信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