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踱到船首吹風,一旁萬千山的大船仍然華燈高照,熱鬧非凡。
船旁靜靜泊著的幾艘小船,鄧覃和護衛們應該就在其中。
月明星稀,一派平和。我想起有一年的中秋,我娘已過世,王妃和我說要回家過節,我允了。到天快黑時,我在廊下看著天想,看來偌大的一個圓月亮,隻有我一個在園中吃酒賞。那時候真覺得寂寞得不得了。
忽然有人傳報說,雲大人來了,我看那人被仆人引著走來,遙遙向我笑道:“怎麼中秋節,懷王殿下一個人站著?”
可能就在那一時,我悟到,人都要有個伴。
其實我也就是想身邊有那麼個人,他心裏隻掛著我,我心裏隻掛著他,長長久久安安穩穩地,一直過著就好。
飯一道吃,床一道睡,節一道過。
但,人生能到了這一步,容易也不容易。要看命。
我回到艙中,柳桐倚尚未陪駕完畢,我回房睡下,當晚做了個夢。
我夢見我老了,胡子垂到胸前,脊背也挺不直,拄著拐杖站在懷王府的院子中,茫然四望,總覺得我忘了什麼,但什麼也想不起來,突然一個戴著金釵,穿著華服,頭發花白,滿臉褶皺的老婦站在我麵前幽怨地看著我。
“景衛邑,沒想到,我居然就這樣和你過了一輩子,你說我們這樣算不算白頭到老?”
我仔細地瞧了瞧,斷定她可能是……王妃。
她淒哀地笑了一聲,容貌漸漸年輕起來,變成了王妃原來的模樣,她盯著我,一字字地道:“景衛邑,我的身體雖然被你霸占了一輩子,可你永遠都得不到我的心!”
我毛骨悚然,迷茫中記起,我似乎沒有霸占過王妃的身體。我想要告訴她,卻說不出話,王妃和眼前的景色都模糊起來,有誰在喊
“王爺,王爺”……
我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耳邊有嚶嚶的哭聲,我轉過頭,一個人坐在床前,擦著眼淚看我,居然還是王妃。
她身後的一幹下人也在拭淚,王妃抽噎著說:“王爺,你終於醒了……你有什麼想說的話……未了的心事……就說吧……嗚嗚嗚嗚……”
我張了張嘴,仍然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渾身沉重,胳膊腿都像不是我自己的,動也動不了。
王妃抓起我擱在被子外的手:“……王爺,有件事……臣妾必須和你說……我,我對不起你……雖然,我們一起過了這麼多年……但我從沒愛過你……我在嫁給你之前,心中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對不起,我努力過,可我無法忘記他,唯有心,我真的無法給你……”
我打了個哆嗦,一個激靈爬起身,汗透睡袍,這次是真的醒了。
我灌了兩口涼茶,披件外衫,走出艙外。夜風清涼,漸漸吹幹我汗透的衣衫。
還好,還好,不過是夢而已。
類似情形也隻能發生在夢裏了,如今沒誰能和我一起過到老。
我悵然地歎了口氣,遙遙有人問:“夜立船首者,可是趙老板?”
我向一旁望去,隻見萬千山的大船船首甲板上,站著一個人,在燈籠下向我拱了拱手:“趙老板晚上睡不著,不如到萬某船上共飲?”
我道:“我艙中也有酒,萬老板可願過來喝?”
萬千山道:“也罷。”回身擊掌,立刻有人備下小船。
少頃後,他站在小船上慢悠悠飄過來,上了甲板,與我同到艙內。
我撥亮燭火,他在桌邊坐下,我提壺斟滿他麵前的杯子,他看了看,皺眉道:“這似乎是茶。”
我與他對麵坐下:“茶不像酒,雲大人你也不像令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