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
——by紅手指
那天包裹著整個世界的水的味道,黃河是記得的。
冰冷冷的,帶著鐵鏽的刺味,又混雜著說不清的讓人窒息的黃泥土的味道,從腳底板的中心一直蔓延過來。像蛇一樣,溫柔地纏繞住使勁揮舞的四肢,然後進入到口腔,省去消化和吸收的步驟,爭先恐後地尋找著溫暖的巢穴,樂此不疲的從七竅五孔的空隙裏趁虛而入。
可能上輩子也是這麼死的吧,黃河這麼想著。隻是分不清到底是被水給溺死的,還是被蛇給纏住,把身體的溫暖永遠留給了他,然後爆著猙獰的血管和眼球,看著他一下下蠶食盡生命深處的燭火,然後再也看不見了,那條吐著信子嘲弄他的五彩斑斕的蛇。。。。。。即便是最後也還在想,究竟,他被溫暖了沒有呢。。。。?
接著,就被人拖了起來,直直的,一下子就脫離了包裹住了的蛇的糾纏。雖然水的重力一直不屈不饒的往下拽著他。但是向上的那個力太大了,像是要就此就將他拉扯得脫離苦海,直奔入天一樣。黃河想笑笑,就這麼跟著進入極樂世界好了,他努力地想睜開眼睛,但是恍恍神,就昏了過去。
黑暗裏,有人在拚命的擠壓著他的腹部。有規律的,按下,鬆手,按下,鬆手。然後一個略顯涼意的觸感在嘴唇上蔓延開,慢慢地侵蝕掉每個細胞,黃河覺得冷的可拍,比在水裏窒息著還冷。但是呼進口裏的氣是暖暖的,鍥而不舍的持續灌入。
黃河覺得救他的人真的是個好人,他這麼想著,就恢複了一點神誌,張開嘴,哇地吐出一口水來。
旁邊的就哄然炸開了鍋,像是所有的聲音突然在耳朵旁奏起。遠遠的,是救護車的鳴笛,近處,紛紛攘攘的是人的七嘴八舌。
黃河哆哆嗦嗦的張開了眼睛的一條縫,他看見跪在他旁邊的一個人,濕淋淋的,黑發柔柔地貼在雪白雪白的臉頰上。黃河想說聲謝謝。
但是馬上就被一直鳴著笛的救護車給抬走了。
他忽然鬆了一口氣,真的,往日的糾纏不開的複雜事像是豁然開朗了。黃河扯了扯嘴角,還好沒有死成。這個世界上,就算是少了個叫黃河的人了。
醫院裏麵總是有股聞著都緊張的味道。黃河很少看醫生,但是他熟悉這股味道,外婆死之前一直泡在這裏,那個時候,黃河一直在工地、修車房舍命的奔跑著,拽著一個破口袋,一件黑色的襯衫,身上都是灰塵和機油的味道,所以醫院裏那絕望的氣息被蓋住了一點。黃河望著頭頂那灰白的天花板,想起外婆最後說的那句話,說的什麼來著,黃河半眯起了眼睛,他眼角有點潤濕了。
“你醒了?”突然開門的聲音。黃河側過頭望了望,雪白雪白的臉頰,黑色的碎發,和那天有著不同的是,今天這個人穿著深藍色的警服。一絲不苟的,抿抿嘴,露出個溫柔的笑。把手裏的塑料盒子放在了床邊的櫃子上。
黃河用手稱了稱身上的褥子,他借著力,往上蹭了一下。頭有些炸炸的,但是不礙事。那人走上來幾步,用手穿過黃河的肋骨兩旁,將他提起來了一下,然後把枕頭塞到了他的身後邊。
黑色的碎發揚過了黃河的鼻側,有股輕輕的幽香,說不清什麼氣味,很快的又閃過了去。黃河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低頭,他身子強健,可以說是有些魁梧的,但是現在全身無力,被人這麼照顧,黃河有點害羞。
“謝。。謝”黃河望著那人,再說不得別的話。喉嚨裏幹糙糙的,像是有把火在燒著。好不容易擠出了這兩個字,黃河又馬上把視線從男人身上轉開了。四周依舊是灰白色的,亮閃閃的燈的溫度像是在炙烤著黃河的身軀。他難耐地挪動了一下。
男人看穿了黃河的窘迫。他低低的笑了笑。“你還挺有禮貌啊,怎麼啊,大難不死,想通了還是活著好吧。”他抽過了一張臨床的板凳,靠在黃河的病床旁邊,然後施施然的坐下,端起放在櫃子上的塑料碗,看了看黃河,又放下。細心的倒了些水,問道“動的了手麼”?
黃河嚇嚇的趕緊將手抬起來,示意自己沒有問題。接過了男人手裏的杯子,趕忙又說了聲謝。
男子望著黃河,仍是止不住的笑。“誒,別這麼緊張,跳河雖然不對,但是警察叔叔我還是不會拘捕你的,你別那麼緊張。”
黃河忙點點頭,他手裏已經有了薄汗。低著腦袋,一個勁的喝水。
男人好像一直在笑。“喂,你挺有味的。怎麼啊,幹了虧心事,這麼怕警察啊。”他抽走了黃河手裏的杯子。終於把櫃子上的塑料碗遞了過來。碗還是熱乎的,捧在手裏,黃河把蓋子揭開,白白的粥上麵綴著星星點點的青菜葉子,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