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曾國藩與中國近代士大夫的人生哲學(4)(1 / 3)

上述一連串的“忍”字、“渾”字,是曾國藩苦心修養所得來的功夫,同時也是他與人交際、處世的經驗總結。在具體行動上,曾氏把這“愚渾”、“忍讓”的深意也運用發揮得淋漓盡致。1853年,曾國藩奉命組建湘軍時,由於他出身文職,從而受到湖南地方官的百般阻撓,其中以武員尤甚。操練兵勇時,綠營將校唯都司塔齊布頗為忠勇,與他配合默契,但提督鮑起豹、副將清德均不願依從文吏,甚至傳令不許出操。曾國藩在這種情形下,被迫嚴懲驕兵數人,以示儆戒。全營兵卒群起嘩然,直攻入曾氏居舍。麵對這種局勢,曾國藩遂取一個“忍”字,移軍駐衡州練兵。1854年3月,曾國藩率湘軍一萬七千餘人啟行東征,首戰嶽州受創;是年4月間,又有靖港之敗,曾氏羞憤投水求自盡,為左右救起,方免一死。湖南官民因此均加輕侮,攻詆誹謗,無所不至,更有布政使陶恩培、按察使徐有壬具詳巡撫奏參,請劾罷曾氏之舉。此時,曾國藩積憤的心情在家書中描述得很具體:

吾自服官及近年辦理軍務,心中常多鬱屈不平之端,每效母親大人指腹示兒女曰“此中蓄積多少閑氣,無處發泄”。其往事[年]諸事不及盡知,今年二月在省城河下,凡我所帶之兵勇仆從人等,每次上城,必遭毒罵痛打,此四弟、季弟所親見者。謗怨沸騰,萬口嘲吼,此四弟、季弟所親聞者。自四月以後兩弟不在此,景況更有令人難堪者。吾惟忍辱包羞,屈心抑誌,以求軍事之萬有一濟。現雖屢獲大勝,而愈辦愈難,動輒招尤。倘賴聖主如天之福,奸滅此賊,吾實不願久居宦場,自取煩惱。四弟自去冬以來,亦屢遭求全之毀、蜚來之謗,幾於身無完膚。想宦途風味,亦深知之而深畏之矣。

其左右為難、憂憤不平之情躍然於紙上,甚至有了不願“自取煩惱”,欲隱退鄉間的打算。但一想到“救世”之宏願尚未實現,鎮壓農民起義的重任尚未完成,他仍堅持一個“忍”字,朝著他那預定的人生目標邁進。

1854年以後的較長一段時間內,曾國藩率湘軍轉戰江西,並以江西為籌餉地之一。其間,籌餉之事又碰到許多困難,甚至釀成了與江西巡撫沈葆楨互爭餉糈的事端。其原委是,自1858年以後,湘軍餉糈主要依賴鄂、贛等省支付,由於胡林翼全力相助,湖北最為可靠,江西雖是食餉舊地,但餉源並不可靠。1862年間,沈葆楨截留漕折,專用於本省防務,以前接濟湘軍之餉項,每月五萬餘兩亦被盡數截留。隨後,又因九江開放對外通商,即新設海關征稅。這樣一來,與江上船貨厘金便不可避免地發生了衝突。其江上來往貨物原為湘軍水師彭玉麟設卡抽厘之餉源所在。此項厘金向來不在江西巡撫接濟湘軍厘金之內。沈葆楨奉到戶部公文,催促九江開關征稅,於1862年閏八月谘行彭玉麟所設湖口及二套口之厘卡停征竹、木、鹽、茶四項厘金,備做九江海關征收洋稅之用。因而,湘軍尤其是湘軍水師便有斷食之虞。曾國藩與沈葆楨交惡已達白熱化,兩人之爭直鬧到清廷。結果朝旨下戶部議覆,戶部竟兩掣其平,議準此項厘金牙稅半留江西,半歸湘軍。曾國藩甚感傷心失望,他在曰記中說:“因戶部奏江西厘務半歸本省,心中鬱悶殊甚。”“心中因餉事十分懊惱,而又念兵事之無休無了,己身之力小任重,抑抑不自得,久不成寐。”又說:

日內鬱鬱不自得,愁腸九回者,一則以餉項太絀,恐金陵兵嘩,功敗垂成,徽州賊多,恐三城全失,貽患江西;一則以用事太久,恐中外疑我擅權專利。江西爭厘之事不勝,則餉缺兵潰,固屬可慮;勝,則專利之名尤著,亦為可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