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舒寧淡淡一笑,笑容如混沌之虛的白霧,飄渺無蹤,“春兒,你在替我找借口,可這樣的借口,真的很牽強,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如何說服別人?燕綏他就算不說,其實我也知道他怨恨我的,第一次看見他,我就知道,他恨我。”
她說的那麼篤定,聲音清涼而壓抑。
“阿寧,他還隻是個孩子。”
隻是個孩子,有最簡單的喜怒哀樂,如此而已。
“是啊,他還隻是個孩子,孩子的感情是最純粹的,我卻讓他不再純粹,沉寂了那麼多年,而我回來,。卻不是為了給他一個完整的家庭,而是讓他僅有的一切,都變得支離破碎。”
沉默而清淺的呼吸,卻又是無限的沉重,輾轉如萬裏疆場裏被血跡掩蓋的呐喊聲,春兒隻覺得,紀舒寧心中,好似已經做了一個毀滅自己的決定,春兒心裏一跳,不安湧來,她卻隻是說:“阿寧,我知道我不能勸解你什麼,你一直都很有主見,我更不能勸你為了燕綏而放棄自己心中的執著,隻是阿寧,這樣你快樂嗎?”
“那春兒,你認為我放棄了心裏的仇恨又會快樂嗎?”
“你沒有試過,怎麼會知道你放下仇恨會不會是柳暗花明,從此無憂?”
紀舒寧沉默了很久,想起了許多事,“春兒,我放下過,滕宣在最濃情蜜語的時候將我送到了別人的懷抱裏,我恨,後來滕賀的寬容、滕賀的不計得失、滕賀一心一意的付出,讓我忘記了對滕宣的恨,可是現在滕賀都沒有了,誰來讓我忘記仇恨後再給我幸福?”,她輕輕歎著,輕輕說:“春兒,我山窮水盡了。”
隻有山窮水盡,沒有柳暗花明,如此,前途一片暗無邊際的沉色,沒有了那一個救她脫離苦海的人。
滕宣為了段連城想要廢了她一雙手的時候,她恨過;滕宣一麵和她纏綿細語,一麵和段連城暗結珠胎的時候,她恨過;滕宣在那個漫天大雪裏將她送進宮裏的時候,她恨過……
她恨了一次又一次,最終沒有恨的力氣了,滕賀扶了她一把,用愛讓她重新站起來,他不計她的過去,不計較燕綏的身世,他寧願委屈了自己也絕不讓她有半分的不樂,他寧願讓天下人罵他無情無義也不讓她背上禍國妖姬的罪名……
所有的所有,足夠她,不再膽戰心驚,心裏是那麼的踏實,終於確定自己原來是能和一個人地久天長的。
可在她的心剛剛塵埃落定,滕宣又毀了她的一切信仰,滕賀沒了,她心裏所有的支撐倒塌,而這一次,她是用生命在恨。
不死不休。
不恨,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燕綏的風寒好後,紀舒寧在庭院裏鼓搗了大半天,做了一隻像模像樣的風箏,風箏的形狀如大鵬展翅,鵬程萬裏而去,錦繡山河收攬羽翼間,隻是紀舒寧畫大鵬的時候,手抖了一下,大鵬那眼睛,怎麼看都有點猥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