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氏輕輕歎了口氣,沉默地將肘子洗刷幹淨,又悶頭開始擇菜,屋子裏一時無聲無息。

薛雲舟總算回神,見她情緒低落,趕緊湊過去幫忙,卻被她抬手撥開,忙討好地笑了笑:“娘,你不高興了?”

“沒有,君子遠庖廚,這些不是你應該做的。”

薛雲舟搶過她手裏的菜:“什麼君子不君子的,那都是讀書人說出來給自己偷懶的,娘才應該遠庖廚呢,是兒子不懂事讓娘操勞了,以後兒子會讓您享清福的。”

康氏並非迂腐之人,欣慰之餘便隨他去了,隻是看著他手裏熟練的動作,忍不住驚訝道:“你何時學會做這些的?”

薛雲舟頓了頓,轉移話題道:“娘,我不想嫁給攝政王,我們能離開京城麼?”

康氏盯著他看了一眼,語重心長地歎道:“你既然不想,當初又為何要答應呢?攝政王暴虐又好色,還擔著一個克妻的名頭,先前說的幾門親事都黃了,後院抬進去的小妾聽說也死過兩三個,至於怎麼死的,外人雖不清楚,可傳言並不好聽。他看上你,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薛雲舟手一抖,差點將擇好的菜摔到牆上,努力克製住才沒有罵出“人渣”兩個字,他原本沒打算照著這身體原主的真實身份演戲,也就懶得揣摩他的性格,可眼下實在是對這個“薛雲舟”產生了強烈的好奇。

他是有多腦殘才會答應嫁給那樣一個人渣?

薛雲舟一夜沒睡好,在這個皇權至上的年代,想違抗一個王爺的旨意簡直是自尋死路,更何況還是手握重權的攝政王。一旦他帶著老娘卷著細軟跑路,後麵等著他的就絕對是皇族與忠義侯府的聯合追殺。

他不相信侯府那個爹會對自己仁慈,他也不希望康氏因為自己過上顛沛流離的生活,雖然康氏本人十分樂意。而且據他所知,如今世道正亂,南麵還冒出過幾起農民起義,讓康氏混入流民中逃難,萬一自己看顧不周,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逃婚是絕對不行的,難道隻能認命地嫁過去?

薛雲舟在硬得磕骨頭的木板床上翻來覆去烙了整夜的餅,最後決定走一步算一步,第二日在康氏擔憂的目光中乖乖跟著陳總管回侯府去了。

雖說攝政王名聲不好,可有權勢地位作倚仗,任誰都不敢輕視,薛雲舟身為未過門的攝政王妃,隻要還沒被坑死,就永遠屬於眾人阿諛奉承的對象。從進大門開始,碰到的每一個人都對他恭敬有加,似乎他當真是侯府備受看重的嫡長子,從不曾被攆出去過。

侯府如今的嫡母季氏是季將軍家的女兒,薛雲舟剛落腳就被帶過去向她請安見禮了。

季氏或許是因為保養得宜,看上去比康氏年輕不少,可惜頂著一張路人臉,若不是衣著華貴妝容考究,扔大街上都不一定能被認出來。薛雲舟與她母慈子孝地說了半天話,直到離開都沒記住她長什麼模樣。

到了傍晚,忠義侯薛衝回府,將薛雲舟叫去了書房,見他行禮時動作有些生硬,神色卻十分從容,不由多看了他幾眼。

薛雲舟麵對他打量的眼神,淡淡回以一笑。

薛衝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很快又緩和了神色,溫和道:“明日去看看你的嫁妝,爹不會虧待你,那些往後就是你自己的了,若還有什麼欠缺的,隻管與你母親說。”這母親自然是指的季氏。

薛雲舟恭敬應是,心中迅速開始打起這嫁妝的主意,畢竟他如今一無所有,平白添了一份產業總是振奮人心的。

薛衝又溫言細語地關心了幾句,接著從袖中掏出一隻小瓷瓶遞到他麵前,低聲道:“小心行事。”

薛雲舟心裏咯噔一聲,下意識伸手接過,目光死死盯在這瓷瓶上,恨不得戳個窟窿將裏麵一探究竟。這種感覺真是糟透了,一個接一個意外讓他完全摸不著頭腦,看對方那一臉嚴肅的神色,這神神秘秘的一句話顯然應該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的,他能蠢到直接問裏麵裝的是什麼嗎?

薛雲舟心念一動,立刻做出一副猶豫的模樣,看了看麵前的便宜爹,欲言又止。

薛衝安撫地在他手臂上拍了拍,寬慰道:“他既然看上了你,大喜之夜必定不會太過警惕,你要見機行事,一切以自身安危為重。你為爹做了這麼多,爹知道你孝順,不會虧待你的。”

薛雲舟很想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奈何實在是演技平平,隻好鄭重點頭:“爹放心,兒子明白!”同時在心裏狠狠豎起兩根中指。

“爹對你一向是放心的。”薛衝嗬嗬一笑,隨即話鋒一轉,“對了,你娘最近如何?”

薛雲舟大感詫異,難不成他還惦記前任老婆?

“娘一切都好。”

“唔……”薛衝似乎對他的回答不太滿意,垂眼沉默了一瞬,緩緩道,“眼下以親事為重,你娘那邊倒不急於一時,慢慢來吧。”

慢慢來?慢慢來什麼啊!

薛雲舟覺得這穿越實在是太讓人心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