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9章 我的2001(2)(1 / 3)

過度的開發是否是對後代犯罪?我想高漲的物質生活是走向毀滅的根源。在刀耕火種的年代,人們沒有電燈、沒有汽車,不需要開采煤炭和石油資源。人們住著簡陋的小屋子,就不需要大量地砍伐樹木。那時候的山是青的,水是清澈的,空氣是潔淨的。可是看看現在的生存環境,真正的淨土很難找到了。我記得前年在海南島參加一個學術會議,大概是李陀先生提出了一個觀點,那就是說像美國一些西方發達國家的資源之所以保護得好,是以破壞第三世界的環境資源作為基礎的(大意如此),我覺得這觀點很對。的確,美國人每人都擁有汽車,可他們用的不是自己國家的石油,他們所用的糧食、樹木、煤炭很大程度上是依賴進口的。這個世界上,似乎總是窮人為富人做犧牲。我記得十幾年前去日本訪問,在北海道,我買了一個筆筒,是木質的,上麵雕刻有日本白老族祖先的頭像,大約是花了兩千多日元,折合人民幣總要有一百多塊錢。歸國後的另一年夏天,我去葦河林業局參觀,局領導把我們一行人帶到一家企業參觀,說是這個廠子的木雕打開了海外市場,出口額很大。我在一個車間吃驚地發現了木雕筆筒的原形,它與我在日本買的一模一樣,隻是它還沒有被上色而已。我問了一下廠長,他很自豪地說,這樣的筆筒銷往日本,一個筆筒的出口價大約在五毛錢左右。我真的沒有想到我花了幾百倍的高價,買回的竟是自己家鄉生產的產品!而中間的差額是如此巨大!後來我看資料,知道日本人口多、資源少,為了保護有限的森林資源,他們所需要的木質產品,基本都是進口。我覺得悲哀極了!窮人的森林似乎隻是富人後花園中的林木,隻要他們需要,隨時都可以攫取,而我們卻為了一點食物,懷著感恩的心理將其拱手奉上。

我們浪費的資源還少嗎?我們在發展經濟的時候如果仍然一味地隻是考慮眼前的利益,沒有一個長遠的眼光和設想,那將是十分可怕的。近幾年的特大洪水和彌漫全國的沙塵暴給我們敲響了警鍾,但願我們別把它當成寺院晚上止靜的鍾聲,聽過後就安然入睡了。

2001年4月7日

午飯後刮起了狂風,我偎在沙發上一邊聽音樂一邊翻閱周作人的作品。我覺得魯迅和周作人在中國的現代文學史上確實是個奇跡,兩兄弟的文學成就都很高,可他們的性情卻迥然不同。魯迅的文章大都辛辣、深刻,針砭時弊的較多,像《社戲》這樣純自然的東西在他的作品中占的比例很小。而周作人的文章則相對要矜持得多,他的一些散文寫得格外有韻致。不過周作人的名聲不好,我想他的“不好”,越發把魯迅襯托成了革命的鬥士。在評論家和史學家的眼裏,魯迅的骨頭是硬的,而周作人的則是軟的。周家能出這樣兩個文學的奇才,那該是怎樣的造化呀。如何看待文學史上有傷民族氣節的作家的作品,是一個值得探討和研究的話題。我記得去年在挪威訪問時,我們參觀了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漢姆生童年生活的地方。挪威的文學界朋友介紹說,由於漢姆生曾經支持納粹,戰後他的書曾遭到了愛國者的焚毀。我看過漢姆生的作品,對他文學中的那種樸素性欣賞不已。沉浸在作品中的時候,你是不會聯想到他是一個沒有民族氣節的人的。

肖邦的鋼琴曲實在是太動人了,那是一種淒切的華美之音。

2001年4月9日

天氣轉暖了,室內的暖氣卻仍然放得很足,屋子裏十分燥熱,隻得開窗透氣。看來有的時候溫暖也會給人帶來不適,隻有恰到好處的溫暖才是可愛的。

頸椎那裏又難受了,覺得脖子發木,轉動脖子時能聽到哢哢的聲響,好像誰在裏麵給我安了一台發報機。去年因為頭不舒服,去醫院做頭部的CT掃描,未見異常,後來醫生說你的職業很可能頸椎不好,而頸椎則能引起頭部不適,譬如頭痛、腦供血不足等等,建議我再做一個頸椎CT。結果片子出來後,醫生說我頸椎的三、四、五節都已變形,有增生,且椎管狹窄。他說我這算是比較嚴重的頸椎病了,一定要格外注意了。據說按摩對緩解這病很有好處,方方就說她的頸椎病經過了幾年的按摩,現已無大礙。自從查出了毛病,隻要和黃在一起,他每天都要給我按摩一會,他不懂穴位,完全是亂按,但奇怪的是居然很有效果,我不覺得脖子發皺了。現在它又開始難受,真想找家按摩醫院去緩解一下。可是附近沒有這樣的場所,道外倒是有一家很有名氣的盲人按摩院,但是離我住的地方太遠了,想想按摩一次要穿過兩個區,起碼要浪費掉小半天的時間,就不想著去了。我伏案寫作已經接近二十年了,真的沒有想到它是如此摧殘人,一支支筆把我柔韌的脖子寫得失去了彈性,感覺脖子這台機器在我的身體裏已經破損不堪。但我還是沒有過分害怕,因為一個很權威的專家看過我的片子後說,你這不算最嚴重的,比你嚴重的有的是。這在心理上給了我很大的安慰。他建議我加強鍛煉,說是扛啞鈴對它的恢複很有好處。黃就去為我買了啞鈴,我原先每天堅持做一百個左右,後來就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有一搭沒一搭地偶爾摸摸啞鈴。看來從今以後,自己一定要有長性堅持了,如果這麼一味地寫下去,不做按摩,再不扛啞鈴,任由它發展,將來你心愛的人在背後叫你,你可能連轉一下脖子朝後看都吃力了,別想著“回眸一笑”的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