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福祿鎮雖然不似繡藍鎮那麼繁華,但各路小販立於街兩旁倒也一派欣欣向榮。隻是……
“喂,你覺不覺得這鎮有些特別?”金寒忽然開口。
錢小飛聞言立刻機警地四處查看,卻一無所獲:“沒什麼特別吧,也挺祥和的,都是普通百姓嘛。”
普通百姓?金寒聞言翻了翻白眼,指著前方不遠處的一個攤子,道:“你見過佩著劍買蘋果的普通百姓嗎?”
經金寒這麼一提醒錢小飛才發現,從身邊經過的十個人中有九個人是帶著兵刃的,儼然長年行走江湖之士。
“難不成這裏要舉行武林大會?”錢小飛隨口胡騶著。因為武俠小說中,隻有武林大會前夕某處才會聚集如此多的江湖人。
金寒挑眉不置可否,也許找間客棧住下再細細打聽更為穩妥。
正想著,前方一塊三丈來長的帆布便迎風飄蕩——達通客棧。
看著那招牌,金寒忽然升起一種奇怪的熟悉感。但一時間又說不上來是什麼。
客棧中等大小,布置相當古樸,有一種鄉土氣息的親切。由於此刻已是傍晚,大堂早已人聲鼎沸觥籌交錯。
“你們這裏很熱鬧嘛!”對著上前來招呼的店小二,金寒攀談著。
“還不都是蒙各位大俠照顧,小店才能如此生意興隆啊。”店小二點頭哈腰,客套道。
各位大俠?金寒聽出了端倪,抬眼仔細觀察,發現果不其然客棧裏幾乎全是些大碗酒大口肉的江湖人。見此情景,他連忙道:“我們一路走來,發現此地江湖之人甚多,不知為何?”
店小二聞言打量下金寒和錢小飛,道:“二位想來是初入江湖,人生地不熟啊。”
“此話怎講?”金寒來了興致。
店小二答道:“此處東臨絕鶴山係,南靠禦寒險峰,西倚積善古寺,北接逍yao之城,地勢之奇實屬江湖之要塞。江湖人多聚於此也就不足為奇了。”
金寒聽罷有些吃驚,想不到他們會誤打誤撞竟來到如此了不得的地界。
“小二,那逍yao之城是什麼地方啊?”錢小飛忽然出聲。絕鶴山係禦寒險峰積善古寺他都在不同程度上有所了解,可惟獨這逍yao之城聽著新鮮。
不敢怠慢客人,小二馬上答道:“那裏本是個荒鎮,地廣人稀毫不起眼。可不知從何時起,江湖上但凡無門無派喜好自由的人都愛往那跑,估計是看中了官府在那裏不大管製行事起來比較不受拘束吧,久而久之便自成一城。以至於到後來,官府索xing就不管那裏了,逍yao城便自此得名。”
“官府不管,豈不亂了套?”金寒提出問題。
店小二連忙笑道:“二位有所不知。這遊俠的信條便是明哲保身舒坦自在,他們喜歡看熱鬧卻討厭沾上麻煩,更別說主動去惹事了。況且如今有這麼一座逍yao城,他們也不希望讓逍yao變了味道,所以小恩小怨小打小鬧不可避免,但大亂子卻斷然沒有。”
“這地方聽起來不錯哎。”錢小飛向來喜歡自在。
“那我們明天一早就往北去。”金寒也一直希望逍yao。
就這樣,逃亡路線拍板定案。
金、錢二人選的是上房,條件很是不錯。精致流蘇,檀木桌椅,牆上幾幅古人山水,牆角一株碧綠翠竹。看得錢小飛感慨連連:“這古人還真會善待自己,連客棧都如此怡神養xing。”
金寒則沒發表評論——掏錢的可是他啊!那白花花的銀子大把大把地落入客棧手中,他認為此處隻能勉強物有所值。
夜晚,店小二送上茶水,說是客棧的慣例。
既是慣例錢小飛自然不客氣地接受了。可他萬萬沒想到新沏的茶竟會如此之燙以至於他一失手,茶杯應聲而落。
刹那間,瓷片飛濺。
至此,爭吵拉開了序幕。
“有沒有搞錯,一個茶杯要賠一百兩銀子!你打劫啊!”對於店小二要求的茶杯賠償額,錢小飛是一千個一萬個不能接受。(雖然付錢的是金寒)
麵對錢小飛的質問,店小二倒也相當委屈:“真不是我故意要賺二位一筆,實在是因為那茶杯乃稀罕之物,已經有百年的曆史了。它可以傳出茶的一切,溫度、香氣、水色,無不清晰自然,實乃小店之寶啊,也正因為如此,它才會被用於接待上房中的貴賓。”
“真的假的?”對於那茶杯的異稟,錢小飛擺明不信,“你有證據嗎?”
不料店小二竟然真的拿出了證據。隻見他迅速蹲下撿了兩塊稍大些的瓷杯碎片,然後拚到一起拿給二人:“這就是證據。”
隻見白色的瓷片上有一方紅色印款。
但凡瓷器、砂壺等手藝品上均要有工匠或作坊的印款,此乃行規。金、錢二人雖不諳於此道卻也多少了解幾分,印款往往顯示著年代和價值。不過現在的金寒二人更關注的是印款上的內容。
古體隸書,竟赫然是“大桶”二字!
這還真是無巧不成書!錢小飛沒想到古韻山莊的“無名票據”居然在此找到了線索。不過他並沒有出聲,因為根據以往的經驗,但凡緊急關頭隻要他一出聲,事情準保搞砸(砸了自己不要緊,還會牽連到對手,汗~~)。所以這個時候交給金寒準沒錯。
金寒也沒有辜負錢小飛的期望,隻見他表情自然平靜得看不出一絲波瀾,道:“這印款又能說明什麼呢?”
店小二顯然被金寒的不溫不火弄急了,連忙激動道:“在福祿陣轉一周打聽打聽,哪個不知道‘大桶’的名字,想當年‘大桶商號’幾乎掌握整個中原武林的命脈,旗下生意涉及商行、絲綢、茶葉、貨運等方方麵麵,上好的大桶瓷器根本是千金難求,就這麼一個小小茶碗那時候要好幾百兩銀子呢!”
金寒看了小二良久,笑道:“這‘想當年’是什麼時候呢?”
“就是一百年前嘛!”小二立刻道,“所以說這茶碗現在也算古董了,我收你一百兩根本不過分。”
“一百年前?!那不正是古韻密室中人留書的年代嗎!
錢小飛與金寒對視一下,心中了然——這票據中托管之物十有八九是《秘殺方》!
斂了一下情緒,金寒從容道:“如果你說的是實話,那這一百兩銀子確實該出。”
“你不相信?”店小二皺眉。
“不是不信,但這一百兩不是小數目,我二人也想弄個明白不是?”金寒語氣相當誠懇,道,“不知小二能否將你家主人找來,待我二人將事情詢問清楚自會付錢。”
“既然您二位這麼說,那……”小二想了一會,道,“好,我去去就來。”
說罷,店小二就離開了。而大約過了十分鍾,他又跟著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那男人身體有些消瘦,臉色有些發白,就像常年惡疾纏身似的。而男人也不負眾望,一開口就給二人的推論提供了強大的證據。
“咳、咳,我聽說……咳……二位想見我……咳……”
金、寒二人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以免被他滿是細菌的唾液濺到。等退到安全距離,金寒才開口:“正是。在下有一些問題想要請教。”
“我知道……咳,咳,你們想問……咳……那茶杯……”男人的語速本就不快,再搭配著他的獨特咳嗽,導致一句話半天說不完。
金寒實在等得不耐煩了,於是幹脆直奔主題:“我們已經相信那茶杯值一百兩了,我們也會付錢,但前提是你要解答我們的問題。”
“咳,等、等一下,咳咳,誰說是一百兩……咳咳,明明……咳……值二百兩……”男人斷斷續續,但語氣卻相當堅決。
倒!說話都這麼費勁了就不要糾纏於一百二百的小事情了嘛!
錢小飛則驚訝於男人對“銀子”的執著。汗~~
金寒不再浪費口舌:“好,好,二百我們也給,但你要告訴我們這大桶商號現在何處。”
“大桶?”男人的眼睛在聽到這兩個字時閃爍了一下,但很快就被掩飾下來,“這商號……咳……咳……早就關門大吉了……”
“關門?”金寒皺眉,“不是吧,難道沒可能以別的形式延續下來嗎?比如……客棧什麼的。”
“客官似乎話裏有話?”男人挑眉。
“非要我說明白嗎?”金寒眼中精光一閃,道,“達通,大桶,這二者之間難道沒有一點關係嗎?”從進們起就出現的怪異熟悉感此刻找到了答案。
男人聞言楞了一下,顯然金寒的話在他的意料之外。不過他很快恢複回來,差退了小二,待屋裏隻剩下他們三個的時候,男人才終於開口:“客官這話可不能亂說,要是把我這小小客棧引到麻煩堆裏,如此小本生意可吃不消啊。”
“麻煩?難道說把這客棧與大桶聯係在一起會犯什麼忌諱嗎?”金寒不解。
男人笑:“誰都知道當年那大桶商號是被滅了門的,由此可見仇家之多,如今你把這達通與大桶捏到一塊,豈不陷我於危險之中嗎?”
“這都過去一百年了呀。”錢小飛道。
“仇人也會有後代的,”男人道,“那些當年滅門時沒插上手的現在正虎視眈眈等著呢。”
“可不是滅門了嗎?”錢小飛提出男人的矛盾之處。
“佟家滿門一百六十四人,最終卻隻有一百三十二具屍體,其他的到哪裏去了,誰知道呢。”男人對答如流。
“你倒是清楚得很嘛。”金寒盯著男人,表情調侃。
男人似乎驚覺自己說得太多,連忙收了口,隻是淡淡道:“這等江湖大事,自然會被傳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我清楚也不足為奇。”
錢小飛一直盯著男人,他從剛剛起碼就覺得哪裏不對勁,現在終於找到了症結:“你不咳了?!”
錢小飛這麼一說金寒也發現,男人從剛剛起說話就異常的流利!(與之前相比啦~~)
對於錢小飛的疑問,男人們倒也大方:“既然免不了要費一番唇舌,那速戰速決更好吧。現在我已經把事情給兩位說清楚了,接下來就看兩位的表現了。”
“恩?”金寒沒反應過來。
“銀子啊!”男人理所當然,“二百兩拿來!”
暈,咋又來了!
錢小飛一副欲砍價的樣子,剛要張口,不料金寒早一步出聲:“看來那大桶商號被滅門實屬應該啊。”
恩?錢小飛不明白金寒為何忽然這麼說,店主更是不受控製地皺起眉頭:“你這話什麼意思!”
“如果一個商號不能履行它對客人的承諾,那就是失信,一個失信的商號即使不被滅門,衰敗也是必然的。”金寒涼涼道。
“大桶哪裏不履行對客人的承諾了?”中年男子激動地大聲起來,隨即便發現自己的失態,卻為時已晚。
金寒不疾不徐地從懷中掏出那張票據,微微晃動:“如果履行,那這張票據又怎麼說呢?我這客人可是踏破鐵鞋都沒找回那托管的東西啊。”
金寒的手中之物讓男人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你這是哪裏來的?”
垂下眼簾,金寒決定為了方便起見撒個小謊:“當然是我們家祖傳下來的,家父臨終前讓我將所托之物取回,我可是跑遍了大江南北,結果還是找不到那個什麼大桶鑣局,這難道不是不講信譽嗎?”
中年男人低頭沉思了好久,終於微笑開口:“客官不必拐著彎說話,既然你已票據在手,那就是客,大桶鑣局豈有怠慢的道理。在下佟四海,見過二位。”
“終於承認了?”金寒挑眉。
男人無奈道:“客官不要笑話,想當年先人就因接鑣不慎慘遭滅門,幸得他人相救才能有今天,如今仇家仍再,為免禍端隻能隱姓埋名在此開設小小客棧,這也是為了過些安生日子啊。”
“那你現在說了,不怕我們出去泄露嗎?”錢小飛探著腦袋問道。
佟四海笑著搖頭,道:“家父曾經說過,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信譽,如今你們拿了票據前來對證,我豈有不承認的道理。”
果然還是古人實在——錢小飛不禁感慨。
“那你現在可以將東西給我們了嗎?”金寒提出重點。
“這……”佟四海遲疑了一下,才道,“實不相瞞,這托鑣生意我佟家自經曆滅門之後便不再經營,我更是從懂事起就沒接觸過。所以如今我隻能勉強認出這票據確係大桶無疑,可所托之物究竟是何現在何處我是一概不知啊。”
“那這不就成廢紙一張了?”錢小飛緊皺眉頭。該不會到頭來是一場空吧。
“客官別急,”佟四海道,“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大桶鑣局是斷然不會失信於人的,這托鑣一事年幼如我自是不清楚,但有一個人清楚,不過他現在有事外出,所以可能得委屈二位在此等候幾天了。”
年、年幼?錢小飛看著眼前這個四十左右的中年人,滿臉黑線。
金寒也好不到哪去,但他還是勉強自己忍耐,問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在這裏等你的父親?”按常理,這等機密又有些年頭的事如果眼前“年幼”的人都不知道,那唯一可能知道的就隻有他的父親了。
誰知男人竟開口否定:“家父十年前已經病逝,剛剛說的人是在下的……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