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又一村(1 / 3)

從此天禧十六年那年的春天,在小魚的記憶裏,總是彌漫著血紅的顏色,即使歲月徜徉流過,許多細節都不可再拾,但每每想到那年,那日,媚蘭閉眼之前的那蒼白的臉、那朵嘴邊的微笑,還有那微微抬起的左手,所有這景象象是要彌補其他被遺忘的細節一般,被無限放大,並定格在自己的腦髓裏,清晰到鼻端甚至能聞到那濃鬱的血腥氣息。

是啊,小魚總是忍不住想,如果沒有媚蘭的血,自己會否變成今日這般,而如果沒有後來與賢妃的那番交談,自己又會沿著怎樣的命運軌跡走下去?

是命運嗎?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回過頭來,看一切的發生好像都是命中注定,可是在命運的每一步進程中,卻都是由自己和其他人的選擇構成。多年之後,當春蕪宮宮人劉小魚成了大榮的太後劉子鈺,她告訴自己,人這一生,將得到什麼都是未知的,但最終得到了什麼卻都是注定的。

第二日一早,天還沒亮,宋姑姑就帶了兩個宮人開了房門,剛一開門,宋姑姑不由舉袖捂鼻,皺眉啐道,“呸,好大血腥氣!”抬眼見小魚已換了一身素白衣裙,隻在腰間係了一條綠綢,喝道,“這裏是什麼地方,怎穿成這般模樣?”說著就要上來命她扯換。

但還未近身,忽停住,猛得一看,覺得這丫頭有哪裏不一樣,仔細一瞅,卻又說不出究竟有何不同,隻是那微抬的下巴,滿麵的清冷,深遠的眼眸,站在窗前,全身都散發著拒人千裏之外的氣息,宋姑姑一愣之中,仿佛麵前站著的不是一個低等奴婢,而是高高在上的皇族一般,待恍過神來,不禁有些老羞,但也不再動手拉扯。

小魚沉著走來,向宋姑姑福身,“姑姑,奴婢還戴了墜飾金簪,當不算違矩,望姑姑寬諒則個!”

宋姑姑冷哼一聲,招呼那兩人來收殮屍首,又沉著臉對小魚說,“你跟我去娘娘那裏。”

“是,”小魚又是一福,“還請姑姑容奴婢拜別了姐姐!”說著轉過身子,背對了眾人。小魚輕輕跪下,看著床上的媚蘭,眼中盛滿萬種情緒,但很快就斂了去。恭恭敬敬叩首三次,再抬起頭看一眼,知道這一別,卻真是生死再不見了,頓時五內翻滾,幾欲傾出。

宋姑姑正等得不耐,剛要開口,小魚卻站起身,淡淡對她一笑,“姑姑,走吧。”

賢妃這一夜也並不好過,說話之間,已是兩條人命,不對,如算上媚蘭腹中的,卻是三條,雖說這都是不得已,可畢竟有些手顫。賢妃苦笑,這處置的雖狠辣了些,可誰又能知自己的苦?話又說回,即使是苦,也畢竟謀了幾條性命,思及此,她挺起了脊背,就這樣吧,也隻能這樣,走下去吧!

一時宋姑姑帶小魚來了,賢妃命宋姑姑退下,隻留了小魚說話。宋姑姑到賢妃耳邊說了幾句,方退下了。

賢妃聽了,若有所思,看著下麵跪著的小魚,低聲道,“抬起頭來。”

小魚緩緩抬頭,賢妃看著她,第一次認真打量,半晌笑了,“我竟然才看出,你當真是個不同的。”又命,“抬起眼。”

小魚抬高了眼,直視賢妃,眸中無情無緒,眼光無驚無懼。

賢妃一時失神,以前隻覺得這丫頭明裏謙恭要強,卻勾了和帝心魂,背裏定是個妖嬈無狀的,因此心中頗為輕賤於她。此時一看,和帝喜她,似也並不單為了那色相床事,眼前這個女子雖出身低微,時時躬守奴禮,可卻天生有一派作風,那腔子裏,似總有一根脊梁撐著,賢妃不知怎的,竟有一絲相惜的感覺。

當下放緩了語調,“姆姆說,你一人給媚蘭洗淨了身子,更換了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