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劇人物語言的深層意味(1 / 2)

戲劇人物語言的深層意味

把喧囂和浮躁關在門外,我讀起高中語文教材第四冊的幾個劇本來。

漸漸地,在我眼前,出現了一個莊嚴的舞台,紫紅的帷幕緩緩地拉開了。一個個人物,走進了我的視野,他們言說著屬於自己的語言。

他們在說些什麼?我諦聽著,我沉思著,我聽到了他們用言語說出了自己的存在。

墳墓,從外麵看,隻是“土饅頭”而已。可是,我分明聽到,在《羅密歐與朱麗葉》中,關於墳墓,出現了兩個很特別的稱呼。

劇情發展到第五幕第三場,帕裏斯及侍童攜鮮花火炬急衝衝地上場。

帕裏斯要是聽見有什麼聲息,便吹一個呼哨通知我。把那些花給我。照我的話做去,走吧。

侍童(旁白)我簡直不敢獨自一個人站在這墓地上,可是我要硬著頭皮試一下。

想象一下,在這個寂靜的漆黑的夜晚,夜幕上星星零零落落,無聲的靈魂在荒野呼嘯,這墓地當然令侍童滿心害怕了。可是帕裏斯是怎麼看的呢?我們且聽他表白。

帕裏斯這些鮮花替你鋪蓋新床;

慘啊,一朵嬌紅永萎沙塵!

我要用沉痛的熱淚淋浪,

和著香水澆溉你的芳墳;

夜夜到你墓前散花哀泣,

這一段相思啊永無消歇!

在帕裏斯看來,心愛的姑娘所安息的地方是“新床”,他帕裏斯深情地稱呼這是一座“芳墳”。芳香不僅來自他奉獻的鮮花和噴灑的香水,更來自於朱麗葉美貌和善良所散發出的馥鬱的魅力。由此我們可以聽出帕裏斯對朱麗葉深深的愛慕之情以及對玉殞香消的沉痛之哀思。

對於同一對象,帕裏斯由於介入了真摯的愛情而表達了與侍童不同的認識。我們通過品味他的語言傾聽到他的心聲。在戲劇作品中,“劇中人物之被創造出來,僅僅是依靠他們的台詞”(高爾基語)。因此我們在解讀戲劇人物的時候不能離開人物自己的語言。

在《雷雨》教學中,每一屆學生都提出同樣的問題:三十年後,周樸園對魯侍萍有無真情?情感體驗是內在的深層的東西,是獨特的個性化的,隻有透視表層的語言才能把握它。因為表麵上是人在說話,而實際上卻是話在說人。這樣的話語,隻有“這一個”周樸園才能說出。因此可以通過讓學生傾聽兩套語言係統,對比兩種效果來分析周樸園的情感,從而突破教學難點。

①魯侍萍她沒有死。

A周樸園她還在?不會吧?我看見她河邊上的衣服,裏麵有她的絕命書。

B周樸園她還在?真的嗎?我看見她河邊上的衣服,裏麵有她的絕命書。

②魯侍萍老爺,你想見一見她嗎?

A周樸園(連忙)不,不,不用

B周樸園(連忙)哦……不。

魯侍萍在周樸園麵前細細敘述梅家姑娘的往事,夾帶著的意圖是,試探周樸園對自己是否還有真情。當然,作為一個老爺,周樸園不可能在“新來的下人”麵前表露自己的情感。因此他聽到侍萍悲慘遭遇時仍然語氣平淡,態度冷漠,似乎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我們仍然可以從言語形式中捕捉了信息,了解他複雜的內心情緒和靈魂世界。第一組裏,兩句話中隻有細微的差別,A周樸園的“不會吧?”可見其滿心狐疑,而B句中“真的嗎?”則流露出驚詫。同樣,在第二組對話中,A句的“不,不,不用”中隻有四個字,卻有三逗,有三個“不”,可見其本能的反應是如此強烈,那就是拒絕接納活著的侍萍,而不是如B句那樣,進行情感與理智的鬥爭之後在見與不見的矛盾之中做出選擇。聞其聲,知其人,周樸園對魯侍萍有無真情,就不言而喻了。

你方唱罷我登場。瞧,一場“花瓶”事件把三個人卷入衝突中,《三塊錢國幣》中人物語言很快吸引了我。其中有兩句特別有意味。

①楊長雄拿到裏麵去下好不好?

成眾裏麵很冷,外麵有太陽,外麵比裏麵好得多。

②楊長雄不行!

吳太太什麼叫不行?這是不是你的東西?打破的是不是你的花瓶?我的事要你來管!——先生,請走開,讓我走路!

成眾下棋,下棋,下棋,下棋,下棋,下棋!

在這兩例中,人物的語言具有個性化特征。楊長雄悄悄地跟成眾說“到裏麵”,是因對吳太太的極度厭惡,而想避開這惡劣環境製造者的詞鋒;他使用“好不好?”這樣懇求的語氣,更可見其急於擺脫糾纏的心情;成眾連續說了六句“下棋”,是在雙方爭論白熱化的情況下充當了和事佬的角色,反映了其息事寧人的用意和沉著穩重的個性。但是,我們同時也感覺到,第一例楊長雄的語言誠然反映其個性,同時也折射出吳太太那自私刻薄、蠻不講理的“一個無恥的潑婦”之可憎嘴臉。不然,“裏麵很冷,外麵有太陽,外麵比裏麵好得多”,為什麼還一定要到裏屋去呢?第二例中,成眾之言固然反映了成眾的性格,但“下棋”的重複使用,讓我們仿佛看到了他竭力拉著怒不可遏的楊長雄離開衝突中心的場麵,那麼楊長雄的正義感和同情心也就躍然紙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