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暮年的歎息
辛棄疾是南宋最傑出的詞人。與其它作家不同,他曾經投身起義軍的洪流,殺戮金兵,解民於水火。後來到了南宋朝廷,依然不忘收複失去的河山,寫《美芹十論》、《九議》等,練飛虎軍,積極作好北伐的準備。然而終其一生,皇帝怯懦無能,主和派占據著上風,他隻能當一些無實權的地方官,還常受朝廷的猜忌,43歲起,閑居江西信州達20年之久,壯誌無由實現。滿腔悲憤化作一首首蕩氣回腸的詞作,聊且抒發抑鬱之情。徐軌《詞苑叢談》引黃梨莊話語:“辛稼軒當弱宋末造,負管、樂之才,不能盡展其用,一腔忠憤,無處發泄。觀其與陳同甫抵掌談論,是何等人物!故其悲歌慷慨,抑鬱無聊之氣,一寄之於其詞。”他的詞,蒼涼悲壯,豪放曠達,既有對遠古英雄的追慕,又有對往昔戰鬥生活的回顧,更有對現實的不滿。然而他又絕不是單純的發牢騷,而是把現實與自己的心境藝術地融合起來,通過典故、寫景委婉曲折地表達自己的心聲。楊慎《詞品》雲:“辛詞當以京口北固亭懷古《永遇樂》為第一。”此話所言不虛,寫作該詞時辛棄疾已六十五歲,經過了人生的風風雨雨,經曆了仕途的坎坎坷坷,他有太多的感慨,有太多的辛酸,而這些東西全被作者揉進了作品之中。朗誦這首詞,我們仿佛看到了一位登高望遠、發出沉重歎息的老英雄。
辛棄疾登上北固亭,看著眼前滾滾滔滔的長江,無數思緒紛至遝來,不由發出種種感歎。一歎世無孫權、劉裕似的英雄。孫權占據江東,聯合劉備,打敗了不可一世的曹操,在京口建立了政權,與魏、蜀鼎足三分。難怪曹操也不由得讚歎:“生子當如孫仲謀。”再看劉裕這位寒家出身的子弟,在京口起事,平定了桓玄的叛亂,推翻了東晉的統治,做了皇帝,又先後滅掉南燕和後秦,光複長安、洛陽等地,建立了不朽的功勳。而今,卻隻有偏安一隅的君臣,風雨飄搖的朝廷,割地求和,輸幣納捐,金人的鐵蹄縱橫奔突,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試問天馬南來,幾人真是經綸手?”(《水龍吟·甲辰歲壽韓南潤尚書》)是對現實生活的真實概括。
二歎統治者昏庸無能。辛棄疾的一生經曆了宋高宗、宋孝宗、宋光宗、宋寧宗四個皇帝。就在辛棄疾出生的那一年,宋高宗害死了堅持抗金的嶽飛,向金稱臣,每年貢銀二十五萬兩,絹二十五匹。1162年,抗金取得大勝,但是宋高宗卻違背人民的意願,甘心作金朝的藩臣,他對大臣說:“朕料此事終歸於和”,“至如以小事大,朕所不恥”,表現了一付投降者的嘴臉;宋孝宗即位,發動了對金的戰爭,可符離一戰,宋軍大敗,孝宗屈辱求和,割去商、秦等六州,換來的是不再向金稱臣,改稱侄皇帝;宋光宗在位的日子並不長,宮內被皇後(李後)所左右,朝政被反戰主和的妥協派官員所操縱;宋寧宗聽從韓仛胄的意見,積極備戰,可戰爭的形勢並不樂觀,他也不能控製局勢,韓侂胄被史彌遠一夥謀殺,宋寧宗被迫答應金朝提出的無理要求:增歲幣為三十萬,賠款三百萬兩。
三歎當權者不作積極的準備。“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是對宋文帝劉義隆北伐的嘲諷,更是對宰相韓侂胄的嚴正警告。應該說,韓侂胄為北伐作出了政治上思想上的充分準備,可是軍事上的準備卻明顯不足,符離之戰後,多年沒有作戰,象辛棄疾南歸已經四十三年了。辛棄疾的話是有相當的依據的,可惜韓侂胄頭腦發熱,聽不盡逆耳的忠言,匆匆地任命了幾個將領,就開始北伐。結果西線的吳曦勾結金朝,圖謀叛變割據,使金軍得以集中優勢兵力應付東線的宋軍,打亂了宋軍北伐的計劃。金軍步步進逼,東線主將丘崈多次派人與金軍談和,韓侂胄的處境日益窘困。最後,投降派楊後、楊次山、史彌遠秘密勾結,將韓侂胄截至玉津園夾牆內害死北伐徹底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