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送別》《哀江南》鑒賞指要
離愁別怨壓鶯鶯
詩有詩眼,文有文眼,戲則有戲眼。王安石的《泊船瓜州》一詩,“春風又綠江南岸”句中之“綠”字是詩眼;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一文,“這幾天心裏頗不寧靜”是文眼;《長亭送別》一折,“別怨”二字則是戲眼。
“別怨”之由來王實甫的《西廂記》,產生於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都十分尖銳的元代,無疑,這是“別怨”之根本。《西廂記》中,“老夫人”在女兒鶯鶯和書生張生的婚姻問題上,許諾後,出爾反爾,自食其言,封建家長製如大山一座,橫亙在鶯鶯和張生麵前,這是“別怨”的直接原因。更為特殊的是,人為的阻礙,使鶯鶯左右為難--如果不答應母親的苛刻條件,則無法與心愛的人張生結合;答應了,張生便要赴京趕考而遠離自己。麵對橫亙的高山,當時可作出的選擇,隻能是叫張生赴京趕考。但叫張生趕考,又會出現新的矛盾:考不中,滿足不了母親的要求;考中了,又擔心張生“停妻再娶妻”……故鶯鶯處在矛盾的漩渦之中。“別怨”之多,“量這些大小車兒如何載得起”!
“別怨”之傾訴正因為“別怨”太多,《長亭送別》一折,作者為主人公鶯鶯設計了十九支曲子,讓鶯鶯從各個不同的角度,盡情傾訴。這種傾訴之大膽,之直露,之熾烈,在古代眾多的文藝作品中,可說是讓人耳目一新。鶯鶯本是名門閨秀,照常理,大庭廣眾之中,眾目睽睽之下,談及情愛,當是“猶抱琵琶半遮麵”,但在《長亭送別》一折戲中,鶯鶯離情別怨之傾訴,已是無所顧忌:大好秋景,卻“總是離人淚”,別離之際,一下便“鬆了金釧”,“減了玉肌”,“清減了小腰圍”;功名利祿,視為草芥糞土,“你與俺崔相國做女婿,妻榮夫貴,但得一個並頭蓮,煞強如狀元及第”,“‘蝸角虛名,蠅頭微利’,拆鶯鶯在兩下裏”;就連夫妻之間的那份親熱,也沒有回避,“昨宵個繡衾香暖留春住,今夜個翠被生寒有夢知”……十九支曲子,唱得個傾腸倒肚,酣暢淋漓。鶯鶯對愛情的忠貞,向封建禮教鬥爭之堅決,在此已可見一斑。
“別怨”之魅力“別怨”本身並無什麼魅力可言,這裏主要指作者在寫劇中人物的別怨時高超的藝術手法,及其產生的影響。清人梁廷《曲話》中記稱,元大都(北京)劇作家王實甫,在寫《西廂記》時竭智盡能,當寫到“長亭送別”一折,鶯鶯所唱“正宮,端正好”,即“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時,居然“思竭,撲地遂死”。關漢卿是否這樣死去,倒不一定;此說的流傳,可以說明關漢卿在寫作時,自己已“進入了角色”,或者是說自己先被自己的作品所打動了。果然,後人對這一句唱詞備加讚賞。這一折戲裏,“景為情設,情由景生”,作者調動了多種多樣的藝術手段,諸如比喻、誇張、用典,達到了情景交融的藝術境界。
整部《西廂記》明確宣揚了“願普天下有情的都成了著眷屬”的觀點,同時給人以美好的藝術享受,因而觸動了世世代代渴望愛情自由的青年男女之心。
哀聲“七”唱慟遺民
《桃花扇》的作者孔尚任一生下來就麵臨著清朝的統治。一個偶然的機會,康熙皇帝看上了他的學問和才能,他到了北京,做了一個小小的謄錄官,然後就被派到揚州治理淮、海水災。當時,淮陽一帶聚集了不少明代遺民,他們有強烈的故國之情,孔尚任時常與他們在一起談古論今,增強了他吊古傷今的感情。於是,有了《桃花扇》的誕生。抒發遺民之恨也就成了《桃花扇》的主題。入選課本的《哀江南》節選自《桃花扇》最後一出“餘韻”。
遺民話遺恨《哀江南》一共七支曲子,曲子前麵有一個“楔子”,楔子裏涉及三個人物:柳敬亭、蘇昆生和“老禮讚”。
柳敬亭的說書和蘇昆生的唱曲在南京城裏都很有名。柳敬亭的說書廊曾經三天三夜沒有關過門,而他的嗓子在那一回也差點毀了。蘇昆生唱曲,那些王孫貴族家的樂伶都曾受過他的指教,權臣阮大铖家的樂伶也常由他教導,皇帝也曾召見過蘇昆生一回,聽他的唱曲,蘇昆生將此事作為他唱曲生涯中輝煌的一段往事。極為巧合的是,柳敬亭和蘇昆生皆與《桃花扇》中的主人公有關--柳敬亭是侯方域的朋友,蘇昆生是李香君的教曲師傅。“老禮讚”曾為祭祀時司儀的官。南明亡國後,也是一次偶然的機會,柳敬亭和蘇昆生在南京的龍潭江畔相遇,昔日的說書人做了漁夫,昔日的教曲師傅成了樵夫。“漁夫”和“樵夫”再遇上老禮讚,三個真格的南明的遺民怎能不感慨萬千!於是,各唱了一套曲子,以盡情抒發亡國之恨。其中蘇昆生所唱就是入選語文課本的《哀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