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叛逆的女性——從劉蘭芝到杜十娘
一
大約從人類進入了父係氏族社會以後,婦女便以其體力的差異,處於男性的保護之下,久而久之,保護變成了轄製,轄製變成了壓迫。從此,中國的婦女,就開始了受壓迫,受奴役的漫長曆程,孔孟之道和程朱理學更加強這種奴役和壓迫的合法性,幾千年來,人們都心安理得地在人生的舞台上,扮演著自己各自的角色。
當然,在人類曆史的長河中,不甘心自己的低下地位的婦女,也不乏其人,她們不耐寂寞,奮起抗爭,雖然力量很微弱,抑或引起後人的嘲詬,但這種勇於反抗的精神是難能可貴的。
替父從軍的花木蘭,隨夫出征的梁紅玉,還有替子征戰的穆桂英……無一不是女中豪傑,千百年來,在戲劇舞台上,人們品味鑒賞著她們的言行,慨歎著她們的結局,或多或少地受到一點點的影響,至於本文中要談到的劉蘭芝和杜十娘,更是以其無所畏懼的抗爭精神贏得了後人的欽敬。
二
劉蘭芝是南朝樂府民歌《孔雀東南飛》中的人物,這是一個美麗、賢惠、多情的婦女,“指若削蔥根,口如含朱丹”“十三能織素”“三日斷五匹”。她和焦仲卿“二情同依依”,可以說是天造一對的恩愛夫妻。丈夫在外做府吏,剛直公正,妻子在家操持家務,勤勞賢惠。按理說,這樣的夫妻,應該是能夠平平穩穩的生活了,可是在劉蘭芝“三日斷五匹”的情況下,她的婆婆卻依然是“故嫌遲”。
從文中我們知道,劉蘭芝應該屬於小家碧玉的家庭,誦書學藝,並不完全是依照“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訓教生活的,雖然,她的時代離程朱理學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但是,這種思想至少在當時就已經存在於人們的意識中了,否則,思想變革緩慢的封建時代,不會由程朱的腦袋裏冒出這種荒唐的意識來。即使如此,她也隻是淺嚐輒止,蜻蜓點水,並不象男性那樣學富五車。她的性格應該是很柔弱的,在家裏受了婆婆的氣,要等到她丈夫回來,悄悄地告訴他,她為了能平穩地生活,忍氣吞聲,忍辱負重,可以說,所有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能夠做穩一個奴隸,但就連這,婆婆也未能容忍,以不懂禮儀為借口,將她休回娘家。
離開了與自己情投意合的丈夫,回到了自己的娘家,盡管她明白,婆婆是故意找茬,可是,她仍然不思反抗,因為她和焦仲卿還是“兩情同依依”的,她還幻想著總有一天,他們能夠破鏡重圓。她所愛的隻是她的丈夫焦仲卿,並不是丈夫那個不值得留戀的家庭,隻要丈夫跟自己“舉手長勞勞”,即便是休回娘家,也依然不去抗爭那個社會。隻是在“性情暴如雷”的兄長又將她許配出去,無法與焦仲卿生做夫妻時,才一起提出自殺的誓約的。
她的這種情況跟後來的杜十娘相比,就大不一樣了。
杜十娘是唐傳奇《杜十娘怒沉百寶箱》裏的人物,她是一個青樓出身的女子,她才貌雙全,性情剛烈,比劉蘭芝具有更強的反抗性。她可能讀過更多的書,也懂得更多的禮儀,但因為所處的地位不同,受到的迫害也不同,因此,性格也大不相同,有些事,劉蘭芝不敢反抗的,她卻敢於反抗。
比起劉蘭芝來,杜十娘她沒有什麼牽掛,也沒有什麼顧慮,因為她們本身就處在社會的最底層了。如果說,封建社會婦女的地位最低下,那麼,作為娼妓,那簡直就沒有什麼地位可提了。而杜十娘在這樣的世俗中,敢於追求一種正常婦女的生活,這就是一種抗爭。她不象劉蘭芝那樣優柔寡斷,她的性格要剛強、果敢許多。
對於一般人來說,李甲隻是一個很普通的人,充其量不過是一個窮酸的書生罷了,但在杜十娘的眼裏,他卻是一個“俊俏”“溫存”“忠厚老實”的風流才子,因為,對杜十娘來說,他是唯一的能讓自己過正常人生活的男人。而在李甲來說,他看中的僅僅是杜十娘的才華和美貌,而決不是杜十娘的地位,從他這方麵講,他始終就沒有把杜十娘當作一個人,或者一個女人來看待,所以,當孫富以金錢來利誘時,他便財迷心竅,慨然應允。
如果說,開始他是以他的性情使杜十娘上當的話,那麼此時,他則以自己的虛偽擦亮了杜十娘的眼睛。在金錢和尤物當中,他選擇了金錢,而最終落得人才兩空
杜十娘的悲劇的發生,是人們預料中的事情,因為李甲本不值得她去愛,但是,由於情迷心竅,使得她最終走上了她唯一可以選擇的道路。
杜十娘的從良,隻是為了擺脫自己低下的地位,在原來的基礎上稍稍提高一點,而事實上沒有做到,這嚴酷的事實,打破了她美好的夢,她隻能以死來解脫自己。
比起封建社會眾多具有抗爭意識的婦女,劉蘭芝和杜十娘似乎具有更多的悲劇色彩。在封建社會,不把婦女當作人的社會,追求一種“情”本身就注定了這種追求的悲劇性,身處娼妓地位的杜十娘自不必說,就連正常人家的劉蘭芝尚且如此。盡管後來的王實甫老先生大聲疾呼“願天下有情人終成了眷屬”,但這實在隻能是他個人的願望,退一步說,有情人即使成了眷屬,那麼,成了眷屬之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