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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繹翻著桌上卷宗,內心猶疑,是不是到了最後關頭,是不是非如此不可?

芙瑤的溫婉退讓實在讓人心疼,那孩子那樣聰慧,國事家事,一點即透,不管什麼事交給她,總能處理得合他心意,可是麵對來自太子府與宮中後妃的挑釁與侮辱卻一退再退。十五歲,他們逼她出宮,她默默無語,帶著幾個貼身宮女就去了公主府。公主府早已老舊,她連維修翻新的費用都不用,隻讓府中舊人打掃清潔一下就過去了。舊日宮中珍玩一件件交待得清清楚楚,全由內務府收回,薑繹說賞的,才再次送到公主府,餘下的,自然由後宮之主接收。

薑繹內心惜憐這個小女兒,可是已不敢再做任何表示,冷家接二連三地送到他手裏的暗殺預警與芙瑤身邊越來越高的警戒級別,讓他不得不考慮,如何才能保住他最愛的小女兒的性命。

慕容家,是不是最好的選擇?沒有人敢選擇動慕容家的人,可是,送到慕容家,同送女兒去和番差不多,從此以後,再無見麵之日,他不能踏上慕容家的領地,慕容也永不會到京城來。他對芙瑤今後的命運再無控製,不管芙瑤遇到什麼,他都無能為力,慕容氏是另一個王國的國王,他嫁出去的女兒,隻是慕容氏家裏的一個婦人,快樂悲傷隻能自己承受。

宮人稟報:“長公主雲璿求見。”

薑繹點點頭,出門相迎。

薑繹看到平民打扮的雲璿。

衣服料子不夠光鮮,頭發梳得簡單粗糙,身上全無首飾,皮膚沒有保養,連走路姿勢都不複舊日的優雅。

薑繹呆呆地看著當年的長公主,為他忌恨的能幹姐姐,這簡直同外麵隨便哪個上了年紀的中年婦女沒什麼兩樣。當年被父皇稱為德才兼備,被京城皇室子弟推崇的優雅美麗的皇室名花,流落民間,也不過隻是成為民婦。

這一刹那薑繹的舊恨全消,隻覺痛心:“皇姐!”

雲璿倒笑了,薑繹還是老樣子,從來也不壞,也不無情,可是他的善良與溫情總是帶給身邊人災難:“一別經年,皇上的英姿依舊,真令人欣慰。”

薑繹凝眸良久,不能開口,雲璿靜靜地,自薑繹眼中,倒真的看到淚光閃動,雲璿微微苦笑,居然真的有淚光,她隻得微笑道:“這些年,我過得很好。”

薑繹點點頭,哽咽:“那就好。”

雲璿不得不笑了:“當年,你可是因為不能到落劍穀追殺我,懷恨不已啊。”

薑繹微微慚愧:“不是你的錯,是我讓她失望。”

雲璿笑了:“如果沒人同你爭那個位子,你自然什麼都不必舍棄。不過,天底下的任何好東西,都會有人爭。人不得不做出選擇。”

薑繹沉默,良久:“其實,我沒想過會失去她。”再次沉默:“再也沒找到過她。”

薑繹輕聲:“六年後我就登基了,一切可以自主。”

雲璿微笑:“一個女人最好的六年。她覺得你不值得,我也這麼覺得。”

薑繹臉現一絲惱怒,沉默,可也隻得忍耐:“我們書房裏談。”

在書房裏,雲璿慢慢拿起一幅小屏風,那是一幅繡著湖光草地的繡屏,她看了良久:“這是……”

薑繹沉默。

雲璿抬頭:“你找到她了?”

薑繹緩緩搖頭。

沉默一會兒:“追查到一半,失去她的行蹤,有人暗示我,最好不要再追查。”

“有人暗示你……?”有人敢暗示皇上?而且皇帝老接受了暗示之後,居然真的不敢再查?薑繹還是當年那個薑繹,不能愛不能不愛,不能無情,也不能縱情的薑繹。

雲璿半晌問:“她竟然——是溫家還是冷家?”

薑繹搖搖頭:“不必提了。”

雲璿道:“薑繹,十六年了,你還在找她?”

薑繹沉默。

雲璿終於怒了:“薑繹,如果你真的這樣在意——”看著這位皇帝,不禁氣笑了:“你看看你自己,上不能孝敬父母,下不能保護妻女,做太子時身不由已,失去終身所愛,你現在是皇帝,還是不能保護你愛的人嗎?”

薑繹嘴唇顫抖,半晌:“我能怎麼做?這已經是最好的選擇!”

雲璿看他一會兒,問:“真的?你覺得這對芙瑤是最好的選擇?”

薑繹沉默。

雲璿微笑:“聯姻對慕容家有好處,我不反對。”

薑繹沉默良久,終於道:“你會替我好好照顧她吧?”

雲璿笑了:“薑繹,我是因為納蘭被你放逐的,你要我照顧她的女兒?再者,她要麵對的也不隻是我。慕容劍非我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