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胡不歸
晚餐後,冷蘭向納蘭與韓青告辭:“家母身體不好,我回去看看。”
難得這份孝心,當然不能攔她,韓青點頭道:“記著去向你師伯辭行。”
冷蘭不情願地點點頭。
納蘭看著冷蘭的背影,心裏隱隱知道這丫頭是衝著冬晨回去的。回去之後會發生什麼事?雖然她說尊重冬晨的選擇,可是她並不喜歡有一個這樣強勢任性倔強的女子做兒媳。
誰不喜歡溫柔懂事的孩子啊,誰想成天教育不肯受教的別人家的女孩兒啊。
納蘭歎氣搖頭。
而韓青,隻是想,可憐天下父母心,師父通共見過這孩子幾麵,就看待她如心尖一樣,可是這孩子,根本不領情,看起來,她還頂討厭她爹呢。搖頭歎氣。
被掌門夫婦一起搖頭歎氣的冷蘭,風雪中千裏獨行,胯下追風馬,身上輕軟的白色貂裘,都是辭行時冷前掌門給的。
冷蘭僵著臉,說她要回家過年,特來辭行。理由都懶得說。
冷秋也不問,回頭叫平兒:“把那匹白馬牽來。”平兒跟著冷秋很久了,看冷秋神色就知道他重視什麼人,當然也知道那匹白馬,就是冷掌門最喜歡的那匹千裏馬,沒有人告訴過她冷蘭的身份,但是她很快明白,冷蘭的身份是很矜貴的,當即說一聲是,令人牽馬過來。
冷秋站起來,把披在身上的白裘解下來,圍在冷蘭肩上,冷蘭微微抗拒,幹什麼?誰要你穿過的臭衣服!
可是抬起頭來,看到冷秋的臉,那張臉同她以前見到的一樣,凝重冷漠,沒有半點慈祥的表情,可是很鄭重,好象他給她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一頂皇冠。他沒有慈祥地看著她,讓她覺得自己可以撒嬌,他的鄭重,讓冷蘭覺得,他給予的,是不容抗拒的。冷蘭在冷颯臉上看到過慈愛眼神,當冷颯看著雪兒時眼神軟得象要化掉的樣子,她知道什麼叫寵愛,隻是從沒體驗過那種寵愛目光。她已經長成這樣冷硬的一個人,無論是誰,都不會再給她寵愛的目光了。冷蘭微微氣餒,她本想閃身躲開,那件衣服輕軟地傳過來的溫度卻讓她遲疑,這樣冷著臉,送過來的衣服,也是溫暖的呢。
冷蘭輕輕抓住衣領,不讓它滑落,手指陷在柔軟光滑的毛皮裏,象在摸一隻貓,暖暖的感覺。
冷秋打量冷蘭一眼,淡淡地:“有點長,你還會長高。”
冷蘭道:“告辭。”
謝也不說一聲。
可是如果有人站在平兒的角度來看,就會驚呆,居然有這麼相象的一男一女?尤其是側麵,一樣的刀削般的側影,一樣的鼻子一樣的嘴一樣的濃眉大眼,堅硬的下巴,這樣相象的五官,居然長在男人與女人臉上都一樣漂亮,還有一樣的冷硬表情。這麼象,象到讓人覺得大自然太過幽默,讓人覺得好笑的地步。
平兒刹那兒明白,冷蘭為什麼會得到冷秋最喜歡的白馬輕裘,她驚呆了,這小丫頭,是冷家未來的主人!
冷蘭倒不覺得人家解衣贈馬有啥了不起,不過,馬是好馬,衣服也很輕暖,她就不計較人家把舊衣服給她穿了。
一路朔風飄雪,頭發眉毛都結著白霜,可是麵孔埋在裘皮的長毛裏,暖暖的。天地一片蒼茫,隻能看到不遠處的地與雪的輪廓,幾米之外,就隻見一片白了。
困在一片蒼白裏,冷蘭微微縮起身子,拉緊衣服。她不想回家。
不想回家。
無論如何不想回家。
即使在外麵這樣孤寒。
即使天地蒼茫,她隻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她不想回家。
沒法麵對家人猜忌的目光。
即使她認為她有足夠的理由,仍有時不免懷疑她真的有足夠的理由嗎?
她也曾經是他懷裏的珍寶吧?即使她不記得了。據說他也曾經抱著生病的她整夜在地上走來走去地哄她,他也曾把她舉得高高的,然後被她尿了一身,不過,對於隻有十六歲的冷蘭來說,十幾年前的事,實在很象前生的事。今生,她記得最清楚的是她赤身露體站在水中,冷颯站在門口,目光迷茫地看著她,那眼神倒不是淫邪,如果是淫邪的話,她隻怕就無法保持清白之身。冷颯站在那兒掙紮,他看著冷蘭,緩緩上前一步,頓住。
冷蘭不敢動,聰明的她,在冷颯眼裏看到掙紮,所以,不敢動,她站在那兒,隻是緩緩地緩緩地雙臂環抱,勉強遮掩身體,冷颯的目光赤紅,雙手握拳,握得青筋暴起,好象一個自己在同另一個自己角力。如果冷蘭尖叫,會是什麼後果?冷颯自救的本能會戰勝所有掙紮,立刻殺掉冷蘭吧?
冷颯再上前一步,緩緩伸出手,冷蘭瞪大眼睛,無聲地瞪著冷颯,那一刹兒,她感到恐懼,羞恥,與失望。
他是她父親,當然,她知道他不喜歡她,可他還是她父親,是那個在她病時抱著她的人,是那個注定有責任保護她的人。
他竟然對她有這樣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