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大片的烏雲掠過,隻聞得狂噪之聲作響,令人頭皮發麻。烏雲過處,那原本枯黃的農田更是半點生氣也無,就連樹上也是一片枯殘,見不著半點綠意。隻有幾隻黃色的蟲子放肆狂妄的鳴叫著,如同打了個飽嗝一般,複又振翅而起,直追那烏雲而去。
此處鬧蝗災已久,那農舍早就十室九空。有的也隻是餓乏無力,隻剩一把骨頭的老人在苟延等死。
能跑的人,早就全跑了,隻有秦關和他的妻子還沒有走。秦關站在柴門外望著那肆虐的蝗群長歎了一口氣。他不是留戀這故土,當故土都已不能滋養自己的子孫時,早就不再是故土。他也不是沒有力量離開這裏,隻是他的妻子即將臨盆,他舍不得把弱妻和即將出世的孩子拋卻孤身亡去。
“這年頭……”他喃喃的說了半句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那蝗群來的地方突然一片亮白,亮的刺眼,亮得讓人恍恍惚惚的,似乎刹那間被抽卻了靈魂一般。秦關一驚,這又是什麼災難要降臨了?生活在這般的日子中,他早已不再奢望有什麼美妙的奇跡會發生,唯一可以祈求的隻是希望那災難不要臨到自家頭上。
那一片亮白漸漸聚攏,竟隱隱綽綽現出一個怪獸的身影來,渾身披毛,鋼爪獠牙,眼中似乎兀自發出炯炯神光。秦關登時嚇得背後冷汗直冒,雙膝一軟,一跤跌坐在地。雙手慌忙合十,口中觀世音玉皇大帝地藏菩薩的亂叫。隻盼那怪獸萬萬不要衝著自家而來。
然天不從人願,那光亮凝就的猛獸刹那間化做一道箭光,直奔秦關身後農舍而來。
隻聽的“哇”的一聲響,秦關險些暈厥過去:“天那,我的老婆孩子!”
“哇,哇……”那聲音仿佛是孩子的哭聲。
秦關抬頭睜眼,天地間一片昏黃,卻不曾有什麼光亮怪獸。那哇哇的聲音卻又傳入耳中。
“孩子,是孩子的哭聲!我的孩子出生了!”秦關不由得喜出望外,這一喜之下,把什麼都拋諸腦後了。他也顧不得什麼怪獸不怪獸的,慌慌張張,跌跌撞撞便往門內衝去。
他的妻子躺在床上,見他進來,給了他一個虛弱的微笑:“是個男孩。”聲音中有著掩不住的高興。
孩子躺在一邊,哭聲洪亮。秦關喜不自勝,一把抱過孩子,隻見那嬰兒眉清目秀,頭上兀自覆著一層濃濃的胎發,兩個眼睛卻睜得老大。那眼睛裏竟似有兩道光射出,那神氣竟與適才所見的怪獸有八九分的相似!秦關心中打了個突,雙手一顫,差點把嬰兒摔落在地。他定了定神,再仔細看去,神光早已隱去。孩兒不哭不鬧,隻是將手腳下意識的揮舞著。
秦關心中喜憂參半,喜的是孩子終於生下來了,妻子雖然虛弱卻幸得無礙,憂的是家中又添一張嘴,而這裏,連樹皮草根都是沒有的了,又如何是好?思來想去,憂甚於喜。
“我們以後該怎麼辦?”妻子睜大了眼睛,看著自己的丈夫。秦關那為難的心情雖然不願溢於表麵,但又怎逃得過發妻的眼睛。
秦關楞得半晌,咬咬牙道:“不管如何,總要將這孩子養大成人!”
妻子輕輕的“嗯”了一聲,丈夫是她的主心骨,丈夫拿了主意,她便放心了,至於怎樣將孩子養大,想來丈夫總有辦法的。在旁人看來,秦關也許隻是個普通的莊稼漢,在她看來,秦關是她的一切,是一個天塌下來都能為她頂住的男人。她不再多問,隻是說道:“還沒有給孩子取名呢。”
“是啊,叫什麼好呢?”秦關撓了撓頭。這種事情可比種菜劈柴,殺狼放羊都要難上千百倍,“這個……不好不好,那個……不好不好……”想了好多,卻沒出口就被自己否定掉了。妻子依舊微笑的看著他,那信任的目光就像當初嫁給他時一般無二。他卻覺得自己沒由來的如同小時候上私塾回答不出老師問題時那樣發臊。他將目光在嬰兒身上轉來轉去,隻見那嬰兒渾身上下白白嫩嫩的,隻在胸口有一道淺紅胎記,彎彎曲曲的,仿佛一彎雕弓。秦關腦中靈光一現,脫口道:“不如就叫秦弓好了。”
眼下這般的光景,也顧不得什麼休息調養,待得妻子略略有些精神,秦關便收拾了隨身行囊,挈婦將雛,背井離鄉,要找一個可以養得活人的地方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