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穹夜琴歌蕭瑟處(1 / 3)

第十五回穹夜琴歌蕭瑟處

又複一夜,天鸞依舊於禦法閣後聽妙嬋長老指點。一段時日以來,她所修習的琴曲劍訣已是進境倍增,甚是連同那所謂天地至強神訣“三皇夢華訣”,妙嬋長老每有想法,都會向天鸞指點一二。“任丫頭,琴劍雙修原是極佳之法,劍訣琴曲相互相通,如心念、如川流、如天地,可隨萬物而生,故修習劍訣亦要順應四時、吞飲日月;而習劍之法,貴在‘因劍習義’,‘心劍合一’,琴曲亦可將心與劍融,有容乃大,萬法歸宗,卻是萬變不離。你所修習之‘空瀾劍’,亦可以我派‘十方劍訣’心法相輔相成,從而增快進境!”這夜,妙嬋長老又將劍訣心法再次講授,天鸞亦是照法修習,不曾懈怠。

“‘空瀾劍’可當真是獨一無二,為師亦是對劍瀾宗所創這精妙劍訣傾佩有加!隻可惜從前斷送,若你能將這劍訣就此延續,便是為師一生之幸!另外,你竟有機緣巧合習得‘三皇夢華訣’,這般奇緣,也足以讓為師佩服個五體投地!可惜這套神訣隱秘甚多,我所能指點的極其有限,還須得靠你自行領悟才行!在這般下去,你修為便可臻至‘神’之境,那時縱然是為師與你鬥法,亦或會落個下風了!想來,為師在你這般年紀之時,修為才不過‘動’之境而已!”妙嬋長老言罷,驀地想起這幾日觀天鸞修習空瀾劍,忽覺心中感慨萬分。

“以你修為文識,乃是修真一界罕見奇才,若這般修習下去,必將光耀乾坤,橫絕天下,你又何必不可放下那般執念?”“師尊好意,弟子心領。可執念惟心而已,弟子願由心而活。”天鸞沉吟一聲,收起琴劍,拱手又向妙嬋長老施禮,“今夜劍訣琴曲弟子已修習到此,師尊可還有他事吩咐?”“嗬,任丫頭你,當真癡兒!也罷,為師既早已言明,多說無益!今日便修習到此,你可退下了。”妙嬋長老見天鸞一臉執意,知道再說無用,微微搖頭,轉身便兀自回到禦法閣中。

“師尊,此乃命中注定,恕弟子不可再改!”天鸞見妙嬋長老轉身離去,心中默然自語。“今日便勿要再多想他事,我不是打算到後山去撫琴一曲麼?這便去吧!多日未曾撫琴,若再不練,是否可會生疏了?”她這般想來,輕輕一笑,蓮步輕移,便轉身向綴霞峰後山走去。這綴霞峰前山乃是弟子居所,後山可是空山幽穀一片,於靜林中尋一處地方撫琴,倒是愜意的很的事。原先天鸞獨自在江湖中行走四年,每逢有閑暇時刻,都會尋一處寂寥空穀亦或幽靜庭院中獨自撫琴而歌。而每每自己奏響弦歌之時,那劍傀少年便會像是得到召喚一般兀自從劍中跳出,坐到自己身邊默默聽完,而天鸞每次總能在靈識中感應到那模糊臉孔之下的欣然笑意。

“為何我總不能看清冥殤的臉?難道鏡姊姊,真有什麼隱秘之事未曾告知於我?冥殤從何而來,我從未得知,卻又總會莫名在心中想起,他於我……十分重要……”這疑問亦是在她腦海裏掠過千次萬次,卻總是想不透徹。“哎,罷了,莫要多想!每次深想下去,總會無故胸悶難受,頭疼欲裂,這般下去,可要修煉得走火入魔了!”她也隻得每次都將其他想法放下,便一路沿碎石小徑來到後山,尋到一片月輝星華投映的崖邊,獨自坐下後,便將那神琴“鸞夢”取出,撥弦轉軸,指尖輕輕摩挲過那彩繪斑斕的琴弦,隨即開始彈奏。

此時這綴霞峰幽穀之上,夜空當中白雲舒卷,仿佛滿天銀絮,上下翻揚,一輪如銀鏡般的明月,掛在崖側峰腰,於夜空中高懸,千裏的清輝,隨著雲霧升沉,明滅不定,仙氣於山間縈繞,恰如漫天銀海,羅浮山諸峰便是那銀海中的大小島嶼,一任浪駭濤驚,兀立不動。

月光照在峰上,如泛銀霞。時有山間群峰刺雲直上,蓊莽起伏,俄頃雲隨風靜,雲光月影飄揚而過,使得夜天如洗,而近處卻是瞑煙晚霧,籠冪林薄,歸嶺閑雲,自由舒卷。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因風碎響,與山間流泉飛瀑彙成音籟,卻是說不盡的清景如繪,優麗絕倫。

天鸞撫琴於山峰之間,看這仙山奇景,不覺心中悠然寂寥之意油然而生,琴曲便自她指尖淌出,錚錚淙淙,宛如流水清音,隨著綴霞峰之上天風輕輕飄卷,掠過少女雙髻垂髫的青絲,飛上空山青雲。俄頃,這一身鵝黃道裝短裙的負琴少女,便朱唇輕啟,珠玉般的歌聲從她口中唱出,仿若雲音天籟:

“鳳舞相思落花殘,凰歌相恨別亦難。”

“弦歌霧靄孤影去,尺素千裏不複還。”

“悠悠鴛夢成空泛,雲外錦書難捎傳。”

“此岸彼方參商隔,蔓沙紅淚葬雪寒。”

“星穹金波凝霜錯,咫尺天涯斷腸摧。”

“上窮碧落下黃泉,吾心舊意知者誰。”

“萬劫無期何時棲,一曲長離永願違。”

“永與願違……”負琴少女垂首反複將這句清唱,忽抬頭望向天際星月交輝,不覺猛然間眼眶濕潤,一滴晶瑩珠淚懸於臉頰,驀地潸然而下。忽有魂牽夢繞般的迷幻在她腦海中若隱若現,令她靈魂之中悸動不安;那魂牽夢繞的情意傷懷似是來自幾千個朝朝暮暮,花謝花開,而逝者如斯,那迷幻再也尋不回,唯有自己孤身在這山崖之間,彈指扣弦,俯仰輕歎。

“這首《鳳舞凰歌》乃是娘在月夜之下,時常唱起,爹每逢聽到,亦是悲從中來,哀傷不絕;而娘每逢唱起,又必然雙眼空茫向天,不知心想何事,而爹自是亦不曾過問;這其中關節,我便是再想,也想不透徹!這歌中所唱,思念之情哀怨淒婉,卻又絕決綿延,我本從未體會,亦不知究竟所唱何意;卻又每次唱起之時,都覺心海之中竟有肝腸寸斷之痛楚,今夜這清幽景色,恰似令我想起幼時娘教我琴曲之事,若再用這般調子唱下去,恐怕便要淚如雨下了吧……”

她側目望向身旁,果真劍傀少年不知何時已經從長劍中跳出,坐到天鸞身邊,側耳傾聽。冥殤卻未曾在天鸞所唱曲中聽出絲毫憂傷之意,隻是聚精會神聽得津津有味,當負琴少女演奏之時,還禁不住自己輕輕打打節拍。

“冥殤,你可覺得我彈得好聽?”天鸞從未在意過劍傀少年的似是渾然不覺,卻總是在琴曲奏完之後,耐心與他說上幾句。時常行走江湖之時,她雖說多半會演奏些調子悲哀的曲子,但一見那劍傀少年在模糊臉龐下做出笑意,便瞬息將適才那些悲念感懷,都瞬息拋到九霄雲外。隻是因為心結不解,故而雖說拋去不久便會重新想起,可總有這一時一刻,她能感到心中充斥著奇異的溫暖快樂,而不知從何而來。她即刻逝去眼角淚水,知道自己若真泣不成聲,冥殤的笑意便會陡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