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戰爭爆發的極其突然,對於大唐皇帝李天易來說,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最近這些年,北狄一直蠢蠢欲動,戰爭遲早肯定會來臨,隻不過他沒想到的是來的如此之快。邊疆守軍與北狄騎兵之間多有摩擦,這些年來這種情況愈演愈烈,但還不至於讓兩國陡然發生戰爭。對大唐來說,戰爭仍處於準備階段,對北狄而言亦是如此,所以李天易在憤怒之餘也不無疑惑:耶律延光雖然長相粗豪,但為人精明謹慎,雄才大略不在乃祖之下,如此輕易的開啟戰端,不像是他一貫的作風;公子至今仍在北疆,也不知平安否,而且戰爭發生的如此突然,公子竟沒來得及傳遞消息,這件事中透露出的某些信息讓李天易有些不好的預感。大唐國力雄渾,唐人彪悍善戰,對於戰爭,倒也並不畏懼,可是一想到這次戰爭的詭異性,李天易就有些煩躁——也不知道公子現在怎麼樣了。
讓我們將時間拉在事發七日之前,公子此時的情況並不好,作為駐北大使,雖無任何官職在身,但他曆來和北狄人的關係相處的還算可以,大唐和北狄之間因為有他的存在,關係一直趨於和緩,北狄首領耶律延光甚至私下和公子以兄弟相稱,但他一覺醒來,情況竟然全變了。
北狄大營中到處都充斥著一股肅殺之色,將領士兵來去匆匆,大兵調度之像異常明顯,公子有些迷糊,昨晚還和自己相談甚歡的那些將軍們今早就好像是變了一個人,似乎壓根就不認識自己。更令他隱隱有些不安的是,自己的那個馬夫從昨夜開始到現在竟然一直都未出現,他修為日深,六識敏銳,身手高絕而且頭腦靈活,這麼多年以來,北狄人稍有風吹草動,自己都能在第一時間內發覺並做出相應的對策舉措,可這次的事情實在有些出乎意料。
就在他疑惑不解之時,身邊的將領士兵們突然間變換了身形,竟隱隱有些合圍之勢。公子瞳孔微縮,不用問都知道肯定是北狄方麵出大事了,數年前他曾以一己之力折服了北疆諸多勢力,自己的能力上至將軍下至士兵,無不清清楚楚,今日突然做出如此姿態,若不是有十分把握,想來是不會大動幹戈的。
他暗中防備,沉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站在他對麵的是左都尉赫連勃江,這是單於耶律延光最為器重的一名將領,為人正直而且極善謀略,於用兵一途也頗有建樹,是個難纏的人物。
赫連勃江臉色陰沉,語氣中隱有些憤怒,他說道:“公子,請您見諒,今日之事,非我所願,但單於有令,身為軍人,唯有服從!”
公子目光一凝,說道:“大單於呢?我親自問他……”
“大單於已於四日前回了牙帳,公子,您為人處事深得我等的欽佩,我不願讓大家兵戎相見,今日你若束手就擒,賭上我一個軍人的榮譽,我可以保證對您不傷分毫。”
公子淡然一笑,正要說話,士兵外圍卻起了稍許紛亂,一個人渾身是血,踉踉蹌蹌的直奔他而來,公子心下微沉,搶前幾步扶住來人,那人氣息已弱,看到公子後,精神一鬆,直接摔倒在他懷裏。
“公子,耶律延光於三日前親率十數萬人圍攻墉州,情況岌岌可危……有人在背後搗鬼,是個老頭……”車夫說完這番話後再也支撐不住,雙眼一翻便暈了過去。
車夫前胸被人刺了兩劍,後背中了五箭,這還不算嚴重,最關鍵的是他被人以獨家內力重創了五髒六腑,經脈已然移位,此刻即使大羅神仙下凡,恐怕也救不了他了。此人能夠以如此重傷掙紮著趕到自己身邊,全憑一股信念支撐,此時終於完成了自己要傳達的消息,他這一暈便再也無法醒來。
公子心中異常冰冷,馬夫跟了他七年,這七年中他始終勤勤懇懇,待公子猶若待自己的主人般忠誠,自己無意中救了他一命,這人便死心塌地的跟在他身邊,無論寒暑,不畏艱險,不管自己做出多麼不可思議的決定,他從未有過半分疑慮,始終堅定不移的站立在自己身後。公子爛醉時,他可以徹夜不眠的守護在自己屋外;心情不好時,他也會盡其所能去寬慰和開解自己。荒漠裏,他冒著酷熱找水源;森林中,他總會第一時間打好野味,這個人不是女人,但比女子心思還要細膩。自己的坐臥行走,此人都會在第一時間替自己準備好,而令他愧疚的是,七年多以來,他竟一直都不知道馬夫姓什麼,叫什麼名字。每當問到這個問題,他總會憨然一笑,撓撓頭但並不多言……
公子心中有些酸楚,更多的卻是憤怒,他多少年來都沒如此憤怒過了,那些能夠讓他生氣的人早就進了黃土。這些年來,他修身養性,脾氣變得好了許多,很少有事情能夠讓他情緒如此波動,但今天,他不介意開開殺戒,傳說之名久矣,世人似乎已逐漸遺忘了自己原本是個怎麼樣的人,看著他現在成天笑眯眯的,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便會以為他是無害之人,當初那句“公子出世乾坤轉”所描述的不僅僅隻是謀略,既然有人如此健忘,那他也該給這些人好好上一課。
他將馬夫輕緩的平放在地上,然後轉身,麵朝人群,從腰間抽出一柄長劍。唐風若此,唐人無論文人還是士子,腰間都會懸掛一柄長劍,並不是表明此人會武,隻是一種習慣性的裝飾。公子從出道始便佩戴這柄長劍,這些年來,此劍幾乎都未出過鞘,而且在很多人看來,一個如此英俊而又文質彬彬之人,佩戴長劍也無外乎便是一種玩具,但今天,赫連勃江才意識到,這個玩具真的異常危險,要起命來也並不是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