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戰亂時期的男女,都有著非同一般的豪氣,從出生之時就被迫參悟生死之道,因此把生命看的輕也是自然而然之事,那時的世界,那時的心之所向,完全是另一番景象,而這也是我們華夏族人最初的景象。
此時是公元前656年,齊桓公帥八國聯軍南下攻楚,已到達楚國境內,局勢異常緊張,一邊是讓中原諸侯聞風喪膽的蠻夷之國,一邊是高舉尊王攘夷大旗,被周天子承認的中原霸主,兩下交戰,無論誰輸誰贏,都是一場惡鬥,幾乎所有的人都在關注著這場曠世之戰,因為這將決定著之後的天下大勢,也決定著他們將要向誰俯首稱臣。
“必定是齊國吧,怎麼說也是聯合了八國的軍力,兵力懸殊,區區一個楚國怎麼抵擋得住?”
“我看未必,你沒聽過嗎,那些楚國人都是殺人狂魔,喝人血長大的,聽說楚國的男子,從蹣跚學步的幼童,到白發老者,都隨身佩戴青銅劍,不然怎麼會以一國之力就能夠逐鹿中原。”
“不過蠻夷終究是蠻夷,不足為懼,烏合之眾。”
如此這般的議論在每個國家都成為了常態,而齊侯領兵浩浩蕩蕩到達楚境後,沒有趁勢一舉南下,反而選擇了按兵不動,也著實讓人猜測不透。
“報!”
“進來!”
傳訊兵走進軍帳,齊侯正和國相管仲商議軍情,此時正逢初夏時分,而南方氣候實在怪異,中午時分還是晴空萬裏,此刻卻是雷雨交加,天空中籠罩著波雲詭譎的氣氛,八國聯軍各自在自己的軍營中駐守,叫苦不迭。
“何事來報?”
“稟告國相,有楚國使者來訪。”
“哦?”管仲和齊侯互視一眼,眼中帶著深意。
“讓他進來。”
“是!”
傳訊兵轉身出營,過了片刻,隻見一個一身白衣長袍的男子走了進來,男子體態修長,身邊跟著一個十來歲的少年,少年手中拿有一件獸皮,想來是擋雨用的,和男子一樣,也是一身白衣,齊侯和管仲打量著二人,都說楚國人崇尚細腰,如今見了,果然不錯。
“在下楚國大夫屈完,受命前來拜見齊侯。”
“受命?受誰之命?”
“自然是楚王之命。”
“哈哈哈”齊侯大笑起來,“楚王,誰是楚王,孤不認識,聽說當年周天子分封之時,隻授予楚國子爵的稱號,何時成了王了。”
屈完抬起頭來,微微一笑:“我先祖楚武王早已在南方自封為王,難道齊侯不知?”
“自封為王?也就是未經認可。”
“已經我楚國國民認可。”
“混賬,這天下諸侯的稱號一向由周天子賜封,何來自封之理。”
屈完依舊麵不改色,正色道:“齊侯,我等是蠻夷之邦,不知什麼周禮,今日前來,也不是為了和齊侯談論周禮。”
齊侯一時語塞,他隻道最近大軍壓境,楚王迫於壓力,派使者前來投降,卻不想這個使者如此蠻橫。
管仲見了,立馬問道:“那敢問屈大夫,此番前來,所為何事?”
屈完拱手一拜:“此番前來,是國君讓微臣來問齊侯一句‘君處北海,寡人處南海,風馬牛不相及,不知君前來我國國境,所謂何事?’”
此番出征,原本就是為了遏製楚國北上的勢頭,出師無名,如今被屈完這麼一問,無言以對,場麵頗為尷尬,管仲不愧是外交名家,隻在片刻之間,便想好了辭令。
“昔召康公命我先君曰:‘五侯九伯,汝實征之,以輔助周室。’現今楚國卻不向周王室進貢包茅,無以縮酒,於祭祀有損,其次,當年周昭王南征,路經漢水,卻被人做了手腳,導致船裂溺亡,我國君便是為這兩件事,前來問責。”
屈完聽後,略一思忖,顯得頗為謹慎,雖然都是久遠的往事,但真的計較起來,楚國的確脫不了幹係,隻是包茅事小,周王事大,應對也必當慎重,以免落入管仲的圈套。
“齊侯,管相國,想必兩位也知道,南方局勢不比中原,各個部落交錯縱橫,我楚國不得不長年作戰,以求生存,一時疏忽,竟忘了進貢包茅,實在是楚國的罪過,待我回去稟告國君,自當連年進貢。”
管仲正要再說,屈完立即打斷他,語氣也變得剛硬起來:“至於周昭王南下攻楚,卻意外溺亡一事,齊侯實在不該問責楚國,既然在漢水沉船,該去問漢水才對。”
這一下,氣氛已經完全僵住了,屈完一席話將管仲的“出師之名”全部擋了回去,雙方各自在思忖著什麼,陪同屈完前來的少年也屏住了呼吸,暗暗擦拭額頭上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