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車子行至瓷江邊，陸熙忽然叫司機停了車。“吹吹風再回去吧。”陸熙對著她說。
向小楠“恩”了一聲，跟著陸熙下了車。
觀光的油輪緩慢的行駛在城市霓虹倒映的五彩波浪中，無一例外的都給人黑的錯覺，並延伸到麓山的信號接收塔。遠處，是蔥鬱的樹林，在暗黑中隱藏住神秘，似乎有一段舊日的時光被凝固在此地。
“從下車開始你為什麼一直都不說話，一般這個時候這樣的場景都應該說點什麼吧。”陸熙走下幾級台階，在中間的位置坐下，看著江麵率先打破沉默說。
“你不是也沒有說話嗎？”她跟在他的身後，坐在隔他兩個拳頭的位置。
“我先問你的。”
“剛不是說了嗎，我可不會安慰人，難道你是想我應景的問你，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了，要不要一個擁抱，借你一下肩膀。說一句管他亂七八糟的三七二十一，統統都給我滾蛋。”
“沒想到你這麼粗魯。”
“被你發現了。”向小楠吐吐舌頭。接著說，“我這是在給你自我消化的時間，那些狂妄的安慰話語不適合你。”
“不要太了解我。”
“有嗎？”
“我會感動的。”陸熙悠然的淺笑，他看著開闊的江麵，沉默了好一會兒後繼續說，“生活中還真有些個無可奈何的事情，不想去做，但又必須去做。”他像是在自我喟歎，“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所認識的那個人並不如你看到的那般美好，犯下了一些也可能正在犯下一些難以挽回的錯誤，你會怎麼辦？”
完全沒有假象過的問題，向小楠猶疑了一下，“要是我，驚訝震驚應該還是有的吧，但我並不會去評判或者是審問他，我可不是救世主。也不敢把自己標榜成什麼正義的化身，甚至可以說，我也是一個自私的人，大多數的時候我還有點以自我為中心。”
“噢？那確實沒有發現。”
“那現在，又被你發現了。”向小楠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然後繼續說，“我覺得每件事情都有它發生的理由，他會那麼做，也應該是有他的不得已吧，畢竟沒有人生來就是個壞人。就像如果涉及到我的利益，我可能也會和他一起同流合汙也說不定。”
“這麼邪惡。”
“我也隻不過為了我的生存，是命運的遭遇讓改變發生。”悠遠的方向，攢動的人流，都隻不過為了自我的生存而疾走著，用麵具掩蓋掉恐慌的心。
“命運的遭遇？比如？”
“這可不好舉例子，親情、友情、愛情中的別離和背叛應該可以算進去。”
“那你發現一直以來愛你的父母其實是一個和你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人，這可以算作是親情的背叛嗎？”
“這要看事情本身，就像有善意的謊言這一說一樣。”
“那處在這樣的情況之下，你會怎麼辦？”
現象以假設來尋求釋然的答案，向小楠先是一愣，茫然凝視著江麵上的粼粼波光，“如果我是你，此刻我會心存感激的麵對這一切無厘頭的不幸。”
“無厘頭的不幸？怎麼說。”
“血液、基因什麼的科學範疇我理解不了，我更相信的是日積月累清晰出的情感，那些不幸隻能被稱作是自己胡思亂想下的無厘頭不幸罷了。”
“你原來也這麼感性。”
“青春不需要太多理性，從小你就賦予了他‘父親’的角色，他對你的愛，一點一滴的流淌在你的血液裏，這才是活的幸福。”
“很憨豆式的消化。”
“的確，不過……其實……即使是親生父親，沒有愛，來的傷害更大。”向小楠眉宇微蹙，話語間夾雜著絲絲的感傷。風聲比平時更為真切地傳到耳畔，並不大，卻在吹過時留下了鮮明得不可思議的軌跡。
“是啊。”陸熙深深的歎了一口氣，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裏，“其實生活一直都是自己的，而悲苦是對自我生活的透支，因為貪戀，才會一味的被他們的行為牽著鼻子走，有時候想想還挺後悔，想多了，就注定了理性不了。”
已經立冬的十一月黑夜純靜，殘缺的蒼白月輪倒掛在不遠的上空。向小楠沒有說話，注意力被眼前浮動過去的螢火蟲吸引住。這個天氣，怎麼還會有螢火蟲呢？在她的記憶中，螢火蟲該是在最倉惶的夏夜天幕中拖曳著璀璨流光的生物，那種光是燃燒具有毀滅性的。但此刻眼前的它，已是衰弱的奄奄一息，若隱若現的浮動在空氣中，撲棱幾下便沒了聲息。她幾次想要伸手去觸碰，卻總感遙不可及。那微弱淺淡的光點仿佛迷失方向的魂靈，在漆黑厚重的夜幕中彷徨。因為生不逢時，便隻能以這樣的慘淡孤寂而收場嗎？
若隱若現，忽明忽暗，交替無解，隨風而過。
陸熙手機有輕微的震動，是一條短信，沒有存貯的陌生發件人：怎麼樣了？
陸熙回複：如你猜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