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深藍色的保時捷在道路上行駛。
車內氣氛如履薄冰般維係著平和,作為罪魁禍首的約爾卻毫無察覺。蝙蝠的純神聖體質很好的掩蓋了布萊茲的氣息——盡管蝙蝠嚇得連呼吸都差點停止,而布萊茲則一直在克製一把火燒了它的衝動——約爾打消了最初的疑慮,並且很快和布萊茲暢所欲言起來。
“……為什麼要用‘您’?”約爾好奇地問。
“啊,因為他是我的主人(lord)。”布萊茲的語氣輕快又隨意。
“你指——房東(landlord)?”
修抽空搶在兩人準備來個親切的握手前,一掌把布萊茲的爪子拍回去。“約爾,別理他。”
“修?”
“噢,別介意,他不喜歡我——至少現在還不。”布萊茲替修辯解,“因為我是個瘋子。”
毫不知情的約爾立刻說:“不,不,你才別介意,修不習慣和別人太接近,性格熱情的人會讓他吃不消。”
“約爾,我不是……”
“哦,行了,你家人都這個脾氣。”約爾打斷他。
約爾並不是個單純的傻瓜,他隻是性格太陽光了一點。所以這會他眼裏的布萊茲是個風趣開朗的青年;至於修——驅魔人因為常年和那些怪物們打交道,大多性格孤僻、神經質,還挺傲慢,總之很難和其他人來往。約爾簡單地認為修也同樣屬於這種狀況,並且覺得自己作為朋友有責任開解對方。
“修,你真的不用這樣,你又不用繼承家業什麼的,你爸爸不是一直希望你生活像個普通人一樣嗎?你該從交朋友學起。”他趴到修座椅靠背上,湊過去小聲說,“嗨,既然你肯找個室友了,總不能像防惡魔一樣防著他。”
修隻能嗯嗯了兩聲。
赫爾曼森醫院所處地段很偏僻,白色高大的建築被一片樹林環繞,在日光下顯得幽靜祥和,夜晚則完全是另一副景象,完全不止陰森恐怖可以概括。
“精神病院?”布萊茲念著門牌上的字。
“地麵上的部分——是。”修說,他想他不需要解釋地下的部分。
“噢,這可真是——太棒了!我說了人類的想象力總是讓我讚歎。你說他們在地麵上和地麵下動手術時,用的刀子會是同一把嗎?”
修沒理他,開車門下去。約爾早已下車走過去,院長奎恩?赫爾曼森——按法律關係他是約爾的叔叔——正站在大門前等他。
“嗨,約爾,最近好嗎?”奎恩抬起頭,“啊,看看是誰,阿格尼爾家的大公子,可真是稀客。”
布萊茲在車上靠過去,從車窗往外看。“那老家夥——我不喜歡他。”布萊茲皺著眉自言自語,“噢天哪,他想要我的主人,想得快發瘋了。”
雖然修沒聽到,但他大概會同意布萊茲這句話,從看到奎恩起他臉色就不太好。奎恩看上去是個衣冠楚楚性格和善的醫生,但修總覺得他看人就跟看手術台上的樣本一樣,在他眼裏隻有值得解剖的樣本和不值得解剖的樣本之分,而自己在他眼裏就不幸屬於特別珍稀的那一種,因為奎恩看到他時總是顯得格外精神煥發,躍躍欲試。
修懷疑自己已經在他的腦袋裏被解剖過千百遍了。
奎恩這會盯著修的眼睛,但並不是對視,更像是在打量對方的眼珠——大小、形狀、放在盤子裏滾動的樣子。他這麼打量的時候,聲音聽起來倒是格外和藹:“怎麼回事,孩子,你看上去好像營養不良一樣。年輕人就是這樣,總是不知道好好吃飯。”他臉上掛著微笑,目光往下移,開始切割喉嚨,“約爾要做個例行檢查,你也想做一個嗎?別看我們的院名,驅魔人們受傷了通常都會送過來,你知道,我們有最好的設備。”說這話時他已經研究到肺葉了。
“不用了。”修勉強無視那讓人遍體生寒的目光,正打算起腳朝約爾走過去,布萊茲忽然從後麵打開車門拉住他的胳膊。
“您不會想過去的。”他輕柔地說。
修想甩開他,他又用力拉了一下,露出一個好意的微笑。修回頭與他對視兩秒,朝幾步之外的約爾問:“你檢查要多久?”
“一個小時吧。”
修點點頭:“我在這裏等你。”
“很明智。”布萊茲在他身後輕聲說。
奎恩和約爾進門去了,修放眼望去,除了幾輛停著的車,隻剩下靜靜矗立的白色建築和同樣寂靜的樹林。
修轉向身後的金發惡魔:“你不敢進去?那裏麵的氣氛讓你害怕了?”
“您在開玩笑嗎?我為什麼要害怕裏麵,那裏的氣氛可溫馨了。”布萊茲用難辨真假的語調說,然後再次放輕了聲音,“我擔心的,是這裏。”他一手拉著修的胳膊,一手從對方身體另一側伸出去,在修身前幾厘米的地方輕輕點了下。
一小片絢爛的火光劃過,又立刻恢複平靜。
“一個看不見的——大罩子。”布萊茲望向修,“隻對魔氣有感應。”
修的眼神變得嚴肅,他竟然毫無察覺。“防止惡魔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