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市麵驟起大變故,胡雪岩多方周旋渡過危機(3)(1 / 2)

這話是說給裘豐言聽的,他一聽大驚,心想智者千慮,必有一失,胡雪岩本事再大,也不會想到哈德遜已不在中國。這一下,謊話全盤拆穿,豈不大傷腦筋?

幸好,第一,裘豐言酒已上臉,羞愧之色被掩蓋著,不易發現;第二,裘豐言押運過一次洋槍,也到過上海,跟洋人打過交道,不是茫無所知;第三,最後還有一句托詞。

“這怕是張冠李戴了!”他這樣接口,“洋人同名同姓的甚多,大概是另外一個洋商哈德遜。至於我,這趟倒沒有跟哈德遜碰頭,是一個‘康白度’的來頭。”

“康白度”是譯音,洋人雇用中國人作總管,代為接洽買賣,就叫“康白度”,是個極漂亮的“文明轍兒”,龔家父子聽他也懂這個,不覺肅然起敬。

“也許是的。”龔之棠到底年紀輕,說話比較老實,“是那個普魯士人,同行相妒,故意這麼說的。”

“對了!”龔振麟轉臉跟裘豐言解釋,“跟現在這個洋人議價的時候,我自然要拿哈德遜來作比,想殺他的價。如果他肯跟哈德遜的出價一樣,那麼,既買了上頭的麵子,公事上也有了交代。其中唯一的顧慮,是胡雪翁費心費力,介紹了一個哈德遜來,照規矩,應該讓他優先,現在機會給了別人,說起來道理上是不對的。不過,軍機上的來頭不能不買賬,事出無奈,所以我曾經跟撫台特為提到。撫台當時就說,胡某人深明大義,最肯體諒人,這一次雖有點對不起他,將來還有別的機會補報。軍興之際,采買軍火的案子很多,下一次一定調劑他。又說:胡某人的買賣很多,或許別樣案子,也可以作成他的生意,總而言之,不必爭在一時。”

龔振麟長篇大套,從容細敘,裘豐言則酒在口中,事在心裏,隻字不遺地聽著,一麵聽,一麵想,原是想跟洋商講價,結果扯到胡雪岩身上。這篇文章做得離題了!黃撫台是否說過那些話,莫可究詰,但意在安撫胡雪岩,則意思極明。自己不便有所表示,依然隻能守住“不置可否”的宗旨,唯唯稱是而已!

“所以我現在又要請教,老兄所認識的這個哈德遜,與胡雪岩上次買槍的賣主哈德遜,可是一個人?”

這句話是無可閃避的,裘豐言覺得承認比不承認好,所以點點頭說:“是的!”

“那麼上次賣三十兩銀子一支,此刻何以又跌價了呢?”

“上次是我們向他買,這次是他自己來兜生意,當然不能居奇。”裘豐言自覺這話答得極好,一得意之下,索性放他一把野火,“再說句實話,我還可以殺他個三五兩銀子!”

“喔,喔!”龔振麟一直顯得很從容,聽到這一句,卻有些窮於應付的模樣了。

龔振麟大概也發覺到自己的神態,落入裘豐言眼中,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極力振作起來,恢複原來的從容,喝口酒說道:“我有句不中聽的話,不能不說與老兄聽,哈德遜的貨色,並不見得好,炮局曾拿老兄上次押運回來的洋槍試放過,準頭不好。不知道這一次哈德遜來兜銷的貨色,是不是跟上次的一樣?”

說“準頭不好”,到底是確有其事,還是他有意這麼說,裘豐言無法分辨,但後半段的話,卻不難回答,“我的說帖上寫得很明白,”他說,“照那個普魯士人同樣的貨色。”

“這反而有點不大合龍了。”龔振麟說,“那批貨色除他,別人是買不到的。”

不妙!裘豐言心想,這樣談下去,馬腳盡露,再有好戲也唱不下去了。

於是他不答這話,單刀直入地問:“我要請教賢喬梓,那個普魯士人在不在這裏?好不好我當麵跟他談一談?”

這是裘豐言的緩兵之計,用意是不想跟龔家父子多談,哪知龔振麟卻認為他真的想跟洋人見麵盤問,心裏有些著慌,因為其中有許多花樣,見洋人一談,西洋鏡就都拆穿了。

於是他這樣答道:“洋人此刻在上海。老兄有何見教,不妨跟我說了,我一定轉達。”

裘豐言多喝了幾杯酒,大聲說道:“我想問問他,憑什麼開價這麼高!”

這語氣和聲音,咄咄逼人,龔振麟不覺臉色微變,“剛才已經跟老兄說過了,有京裏的大來頭,此間辦事甚難。”他用情商的口吻說,“凡事總求老兄和胡雪翁體諒。”

說到這話,便無可再談。裘豐言既不便應承,亦不便拒絕,隻點點頭說:“老兄的意思,我知道了。”

局麵變得有些僵,龔振麟當然不便硬逼,非要裘豐言打消本意,收回說帖不可,唯有盡主人的情意,殷殷酬勸,希望裘豐言能夠歡飲而歸。

一頓酒吃了四個鍾頭,裘豐言帶著八分酒意,到了嵇家。胡雪岩正好在那裏,聽他細談經過,不免有意外之感。

“原來是京裏大軍機的來頭,怪不得敢這樣明目張膽地做!大哥,”胡雪岩問嵇鶴齡,“你看這件事該怎麼辦?”

官場中的情形,嵇鶴齡自然比胡雪岩了解得多,“不見得是大來頭,是頂大帽子。”他說,“你先不要讓他給壓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