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書生蹲地上不知道哭了多久,覺著再沒有眼淚能掉出來的當口,聲兒也沙啞了。
村長家的方向依舊有著悲痛欲絕的哭聲,仿佛眼淚都能成了河。
書生想站起來回家,蹲了太久雙腿發麻,站起來時一陣陣的天昏地暗搖搖晃晃。
冷不防胳膊給人挽住了,一股有勁的力量撐著書生的肩膀。
刻薄鬼還沒走。
陪著書生從頭蹲到尾。
回家的路上書生不說話,刻薄鬼也不說,兩人就這麼一直沉默。
快到家門口時書生才吱了聲,你不會還想去我家吧。
那當然了,今晚上本來我就是要看你給我疊的船好了沒有。
這一說書生才想起來,隻是現下也沒那份心情,隻得說道,明天吧,明天我做好了拿去河邊燒給你。
刻薄鬼聽他說得有氣無力,聲音裏滿是疲倦,知道他是傷心的情緒還沒退,也不再多說話,隻交代道,記得要寫上我的名字,要不然給別的鬼搶走了我就沒了。
書生點頭恩了一聲,突然想到什麼,扭頭問他,說寫你的名字,你都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啊。
刻薄鬼得意一笑,顯擺道,魏郎。兒郎的郎,意思就是男兒誌在四方,可比你的寧字內涵多了。
我還以為是琳琅的琅。書生搖搖頭,一副失望的樣。
刻薄鬼不明白他這態度什麼意思,看他進屋便也跟著進去,兒郎的郎不好嗎?我覺得比你的寧好啊,多男子漢氣概。
書生給自己倒了杯水潤喉嚨,反正聽我耳朵裏特別難聽,就跟女子叫自己的郎君似的,什麼郎什麼郎的。
刻薄鬼聽了,輾轉一笑,啊,原來是你覺得不好意思啊,啊看來你的心思也真奇特,都沒人會想到這去就你一個人這麼想。
我不管,反正我不會這麼叫。
那你打算叫我什麼?
書生把杯子放下,走近了打量刻薄鬼,然後他說,叫魏鬼,行了,就這麼定了,我很累了,想睡覺。
刻薄鬼搖著頭一個勁嘖嘖,真蠻橫,一點都不知書達理,陌生人讓你知道了名字你難道不是應該稱呼魏公子或者魏兄嗎?叫聲大哥也不過分吧?
書生懶得同他多理論,心煩意亂著呢,隨口應道,那這位陌生人,我作為這屋子的主人我想睡覺了,你能回家了麼?
魏鬼噤了聲,屋子裏登時恢複了先前的安靜。
就在書生以為他走了的時候,魏鬼突然說了話。
我沒有家。
這句話在當時書生心裏來回蕩了幾遍,多少年後想起來依舊能覺到當初聽了之後心裏有著多麼深刻的同病相憐。
隻是當初和魏鬼的認識僅僅一麵,縱是再多的情緒也都不可能坦誠相對。
書生設想過魏鬼的生前,是不是也和他死後這樣刻薄。
那真不怨他早死了。
魏鬼見書生沉默不語,盯著手裏的杯子出神,以為他是讓自己唬住了,禁不住推了推他肩膀,喂。
書生沒反應。
魏鬼又喊了幾聲,書生茫然地啊了聲,就是回答了。
魏鬼見狀頓時笑嘻嘻道,你該不會真相信我的話吧?
啊?
哈真的假的你這麼好騙,魏鬼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我哪有可能真的沒有家啊你真傻,哈,哈哈。
你,你編謊的?書生更為茫然地瞪大了眼睛。
我有錢有勢的,死了以後我家人再怎麼著也得給我燒件啊,再說了,我已死之身,除非我樂意讓人看見,要不然我想住哪就住哪,誰看得見?
書生翻了白眼。
果然紈絝子弟,死了活該。
魏鬼卻是不想走了的模樣,在書生麵前桌子坐了下來,吆喝道,給來杯水,渴死我了。
鬼也要喝水的嗎?該不是還要吃飯吧?
啊你這麼說我還真覺得餓了,有什麼吃的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