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深秋,在市二輕局當了多年人事科副科長的刁吉壩,通過一個在市委工作的老同學關係,順利地來到魯南搪瓷廠當上了一廠之長。
年近半百的刁吉壩上任之後,一心一意的想要在這個國營企業裏玩出個什麼新鮮花樣,讓過去那一些看不起他的老領導和老同事們都來看看他的真實本事。他上任之後燒的第一把火,就是想當然地把廠子裏原來的幾個生產車間都改為了分廠,辦公大樓上的各個科室都改為了這個部,那個部,同時調整、提拔了一批幹部。人事部、財務部、生產部,這個部,那個部的部長級的部長們和機修分廠、日搪分廠,工搪分廠,這個分廠,那個分廠的廠級幹部們,一時之間都跟著刁吉壩牛逼起來了,一個個都神氣的不得了,驕傲的簡直是就不知道他們自己都姓什麼了。
從古到今世人有幾個是不俗氣的?有幾個人是不貪圖虛名的?部長、廠長的稱呼,讓人們聽起來感覺著確實是比什麼車間主任,什麼科長的名稱要好聽一點,也顯得大氣一些,所以跟在新上任的刁吉壩廠長的鞍前馬後,拚命賣力氣的人也就相應的多了那麼一些。實質上刁吉壩廠長的這種所謂的企業改革,隻不過就是他一時心血來潮,玩弄了這麼一種換湯不換藥的小把戲而已,他既沒有什麼企業管理上的新創意,也沒有多少具體有效的工作措施,他就是一個沒有企業基層管理工作經驗,長年累月坐辦公室,華而不實的偽君子,在他執政的那幾年期間,職工、企業、國家都沒有得到什麼實惠,隻是他自己和一少部分頭腦活泛,有些經濟思想意識的幹部發達了而已。
重工業不重,輕工業不輕。搪燒車間是高溫車間,工作環境挺艱苦,工作量並不比建築工人篩沙和灰,搬磚砌牆的勞動量輕鬆多少,尤其是搪燒車間的搪工,一個個的手上都讓搪鉗給磨出了老繭。
平庸參加工作就被分配到搪燒車間工作,學的就是搪工,搪工原本是三年出徒,可平庸心無雜念地幹了半年多的時間就破格出徒了,緊接著車間領導就讓他擔任了生產小件產品的作業班班長。車間裏的職工思想素質參差不齊,尤其是那些多年來在鄉村裏自由散漫習慣了的農民合同製工人,他們表麵上看起來挺老實的,實質上挺難管理,讓平庸費了不少心思。
一個十七八歲的毛孩子,每天領導著四十多名各個年齡階段的男女職工工作,當時對平庸這個什麼是企業管理都不知道的小青年來講,確實是挺不容易的。當時車間裏沒有幾個職工能看得起平庸這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夥子,更沒有幾個職工服他的氣,他在工作當中不得不迫使自己在各個方麵都得嚴格要求自己,處處起個帶頭作用,不得不克製自己身上那一些江湖壞毛病,每天在車間裏倒背著雙手,裝模作樣地裝成一個小大人,咬著牙根,起早貪黑,一心一意領著職工們工作,長年累月地在車間裏腳踏實地的幹,也就順理成章的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成了廠裏當時最年輕的一名黨員。可想而知,那一段時期平庸的工作是幹得多麼出色。
一年四季,每天超額的生產任務,繁重、緊張的體力勞動,複雜的人際關係,讓平庸不得不沿襲車間裏管理工作的老習慣,每天下班都得給職工們開班後會,講些當天的生產情況和第二天的工作安排以及一些工作紀律等等問題。遺憾的事情是,平庸這個人好像天生的就不懂得什麼是謙卑,什麼是畏懼,他不懂得自己的微不足道,為人處世自以為是,夜郎自大,眼睛裏沒有什麼可尊敬的人,他也不會主動地反思自己身上的一些臭毛病,這就導致了他總是處在一種挺尷尬的工作環境當中,導致了他的生活也尷尬了多半輩子。
平庸剛剛加入黨組織還沒有多長時間,在搪燒車間幹的正紅火的時候,刁吉壩上任了,廠裏隨著社會大氣候的市場經濟改革也漸漸地拉開了序幕,廠裏新掛牌的銷售部,第一次公開麵向全廠招聘一批銷售人員,當時平庸連采購員和銷售員的概念都弄不清楚,隻知道銷售部是個新組建的新部門,銷售員做的是一種開眼界,見世麵的工作,比一天到晚在車間裏幹活強多了,於是他就報著試試看的心態去應聘,也想趕趕時代的潮流去玩一玩,誰知道他竟然稀裏糊塗地就讓銷售部給錄取了。
那一天上午,平庸坐在車間大門口專心致誌地銼口杯架子,日搪分廠劉廠長拿著總廠人事部的調令來到他跟前,告訴他銷售部錄取了他,讓他馬上到銷售部去報到,當時高興的平庸不得了,他站起身來從劉廠長手裏接過調令,笑嘻嘻地和劉廠長說了幾句客套話,然後走進車間裏跟幾個工友打了個招呼,跟副班長小高交待了交待工作就連忙跑回單身宿舍,三下五除二地脫下髒兮兮的工作服,洗洗臉,從箱子裏找出唯一的一身喝茶的衣服,高高興興,幹幹淨淨的到銷售部去報到了。
銷售部新上任的孫記和部長五十來歲,過去在廠裏的職工食堂當了多年的管理員,兼職采買工作,那些年來,孫記和的小算盤整天打得啪啪響,他們家的小日子比廠裏的那一些廠級幹部們都過得富裕一些,他們家裏的柴米油鹽,雞魚鴨肉,蘿卜白菜,把他老婆養得肥粗老胖得,他的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個個都長得肥頭大耳,隻是他自己整天吃喝得卻是骨瘦如柴,臉色蠟黃,像個病秧子似的,一天到晚死皮搭拉眼的沒點精神頭,還好哭喪著一個熊臉給人們看。